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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ZT) The Dunwich Horror 敦威治恐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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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2 23:22: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Dunwich building 是游戏里号称最恐怖的地方,因为B社的员工似乎对Cthulhu的恐怖世界特别有兴趣,这个呢,在别的论坛看到的一个同人翻译的故事,很精彩,名字就叫The Dunwich Horror,有兴趣的朋友看看吧,小众向,呵呵。

http://trow.cn/forum/index.php?showtopic=16480

The Dunwich Horror

敦威治恐怖事件


作者:H.P.Lovecraft

笨拙的译者:竹子


译者声明:

本译者英语水平有限,多数采取意译为主,不敢称精准,只求忠实。但原文写入了大量英语地方音,译者英语读音本不标准,难免理解错误。精通西文、看过原版者自然可发现该版的误译不符之处,务必请一一指正;或有写文高人,塑造气氛之大师也请点拨一二,在下也诚惶诚恐,虚心受教。如发觉用词怪异,描述离奇之现象虽当追究译者责任也须考虑克苏鲁神话本身多有怪异修辞手法的问题。故如有考据党希望详细考证,可向译者寻求英文原文,或者共同探讨。

愿旧日支配者安息……
————————————————

蛇发女妖、九头蛇、奇美拉——这些源自《塞莱诺与鹰身女妖们》里的可怕故事也许会在迷信者的大脑里不断地翻版复制——但它们都是过往的事物了。它们只是转述,只是符号——而它们真正的原形一直源于我们,永远都是。然而,为何诵念这些我们在清醒时明知为虚妄的事物仍然会令我们恐惧呢?难道我们生来就认为这些事物是恐怖的么?难道我们认为这些事物的能力会对我们施加以肉体上的伤害么?噢,完全不是。这些恐怖事物不过是过往的象征。…我们在这里所探讨的这类恐惧完全是精神上的——世界上越是没有这类的东西,它带来的恐惧就越强;而它在我们无辜的幼年时期的恐惧中占有主导地位。对于这类恐惧,我们能提供出许多不同的解决方案。其中一些可能会深入洞察我们前世的情况[1],或者至少得以窥视一眼我们前世的幻境[2]。

—— 查尔斯·兰姆《女巫与其他夜魔》[3]

[1]our ante-mundane condition
[2]the shadowland of pre-existence.
[3]Charles Lamb: Witches and Other Night-Fears 查尔斯·兰姆(1775~1834),本文出自《伊利亚随笔》(Essays of Elia)[AD下,这本书不错]




I.
在马萨诸塞州中北部地区旅行的人们若是在迪恩斯地区附近、艾尔斯伯里公路的交汇处走岔了路,就会来到一个古怪而偏僻的小乡村。

旅人们会发现路面逐渐向高处延伸过去。被野蔷薇缠绕着的碎石墙从道路两旁渐渐迫近,挤压着弯曲、满是尘灰的小道上残留下的一道道车辙。惯常见到的森林中,所有的树木似乎都生长得格外的巨大;而那些孽生的杂草、带刺的灌木、疯长的野稗生长之繁茂在其他那些有人定居的地方也是很少见的。相反,耕种的土地却显得出乎意料的稀少和贫瘠。大地上零星散布着的房屋都令人惊异地保持着一致的风貌——古老、肮脏而且破败不堪。

偶尔,旅行者们也会发现一些饱经沧桑的老人独自待在破败的门阶前,或是站在散布着岩石的草甸上。不知为何,在向他们问路这件事情上,旅行者们总是很相当地犹豫。这些人显得太过沉默与鬼祟,以至于人们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好像正面对着某些禁断的事物,某些最好永远不要与之扯上关系的东西。当小道爬上一个上坡,将密林之上的群山纳入旅者们的视线中时,这种古怪的不安感便更增一分。这些山峦都太过圆整,太过对称了,反而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感觉,让人感到有些不适。在这些山头上大都竖立着由巨大的石柱围绕而成的圆环。有时,蓝色的天空会格外清晰地映衬出这些巨大石环的轮廓。

深不见底的山峡与深谷时常横贯而过、截断脚下的道路,而那些架设其上的简陋木桥却总显得不那么安全与可靠。当道路再次向下延伸时,旅者们会看到一片延伸开去的沼泽地。每值入夜时分,当夜鹰低鸣,当数目多得异乎寻常的萤火虫从藏身之所飞出,伴着北美牛蛙那刺耳的鸣叫交织而成的喧闹却又令人毛骨悚然、持久不息的乐章翩然起舞时,这一片广袤的沼泽总令人本能地感到厌恶,甚至于恐惧。密斯卡托尼克河的上游自那些半球形的群山间发源而来,辗转迂回地淌向群山脚下。在那里,这股涓细却醒目的水流仿佛蜿蜒成了毒蛇一般的奇怪模样。

当那些山峦靠得更近些时,让旅客们更在意的往往却不再是那些被巨石环绕的峰顶,而是那一片片被密林遮蔽的山腰。这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山坡看起来是如此的阴暗与险峻,不由得让所有的过客都妄图远远地避开它们。然而这一切却无路可避。穿过一条廊桥之后,一座小乡村便出现在了旅客的眼前。它蜷缩在小河与圆山[1]那几近垂直的陡峭山坡之间的土地上。村庄里那些簇拥在一起、腐朽老旧的复折式屋顶所预示着的设计年代总会比附近的周边地区的建筑物早上许多,这往往会让那些来到这里的外乡人颇感讶异。但靠得更近时,他们又会不安地发现大多数房子都已经被废弃了,坍塌成做一堆废墟。就连那座有着破旧尖塔的教堂而今也变成了小村子里邋遢的杂货铺的地盘。

旅人们都害怕走过桥上的那条阴暗的走道,可是除此之外别无它路。可一旦穿过了那条走道,他们难免会留意到小村街道上飘荡着的一股淡淡的不祥的臭味——那就好像发霉和腐朽了数个世纪之后遗留下的味道。若是能尽快离开这块地方,顺着群山脚下围绕着的羊肠小道走下去,穿过山的那一边平坦地区上的小村庄,重新回到艾尔斯伯里公路上总会让人倍感宽慰。而在那以后,这些旅人们也许在某一天才会得知自己那天曾路过的村庄名叫敦威治。

外乡人总是尽可能不去访问敦威治。而且自从某个恐怖时期过后,所有指向那里的路标都被摘了下来。其实若以寻常的审美标准来看,那里的景色异常优美。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艺术家,也不会有什么夏季游客涌向那里。在两百年前,当谈论魔女之血、撒旦崇拜以及林间精怪还不至被人嘲笑的时候,人们总习惯拿这些东西当作远离躲避这个地方的借口。而在我们这个充满理性的年代里——自从1928年敦威治恐怖事件的真相被那些心系这座小镇、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宁的人们掩盖下去之后——人们总是在不知确切原因为何的前提下,便有意地远远避开了这块地方。

不过,也许有一个原因——虽然这并不能用在那些毫不知情的外乡人身上——可以解释人们为何总是回避这片地方:当地的住民如今已变得令人厌恶的堕落和颓废了。就像新英格兰地区遍布的其它许多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地方一样,这些人已经在倒退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甚至他们都几乎隔离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并在心理与生理方面都形成了诸多因退化和近亲繁殖而遗留下的、特别且明显的缺陷。他们的平均智力低得可怜,而他们的历史中也充斥着公然的邪恶与凶残,语焉不详的谋杀,悖常的乱伦,甚至某些几乎不容言说的暴力与变态行径。

以两三家于1692年自塞伦搬迁到这里、曾有着家族纹章的古老世系为代表,那些古朽的上流阶层仍旧保守着某些非常腐朽的东西。而这些家族的其他旁系则大多早已深深地融入了那些卑贱的平民之中,仅仅只残余下自己的姓氏作为回溯他们引以为耻的血统的唯一线索。沃特雷与毕夏普家族中的某些人依旧将他们的长子送去哈佛或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但这些年轻人却极少再度回到这些他们以及他们的祖辈所诞生的破败屋檐之下。

尽管古老的传说里提到许多事情,例如:印第安人的某些不洁的仪式与秘会;在这些仪式和秘会上,他们会从那些圆形的群山之中召唤出某些有着可怕形状的阴影;以及他们在这些仪式和秘会的狂欢中所颂念的疯狂祷告,还有那些为回应这些疯狂祷告而从地面之下发出的响亮的爆裂声和隆隆声。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说清楚敦威治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即便是那些了解近期恐怖事件其中真相的人们亦是如此。1747年,刚到敦威治村公理会[2]的亚比雅·哈德利牧师曾就以附近存在着撒旦以及他的小魔鬼们[]这论题发表过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布道。其间他说到:

“我们必须承认这在里,那些恶魔们亵渎神明的言词已成共识,绝无从否认。那些来自阿扎赛尔、巴泽勒尔、别西卜以及彼列[3]的应当被诅咒的声音,如今正从地下传来。有数十尚在人世的可信证人可以为证。就在不到十四夜前,我就曾听到我家房子后的山丘中传来清晰的邪恶力量的对话。在那里面回响着咯咯声、滚动声、呻吟声、尖啸声以及嘶嘶声。在这尘世没有什么东西能发出那种声音。这些声音一定来自那些只有邪术才能找到的洞窟,只有恶魔才能开启的巢穴。”

可发表过这次布道后不久,哈德利先生就失踪了。不过他布道的原文倒是在斯普林菲尔德被刊印发表了,甚至直到现在还找得到。年复一年,听到群山中传出怪声的报告从未间断过。可时至今日,这一切依旧让无数地质和地文学家困惑不已。

还有一些民间传说则提到了那些飘荡在山顶那些石柱圆环附近污秽的臭味;那些只有在一天的某几个小时里,站在在巨大的深谷底部几个特定的位置上,才能模糊听到的呼啸而过的风声。另一些传说则都在阐述魔鬼的狂欢之所[4]的故事。那是一片被诅咒了的荒芜山坡,在那里不论是大树,还是灌木乃至一片草叶都无法生长。

另外,当地人也非常害怕那些数量众多、总在暖和的夜晚鸣叫演奏的夜鹰。他们发誓说这些鸟儿是亡魂的接引者——它们总是立在枝头等待着那些垂死者的灵魂,并用它们那如同哭泣般毛骨悚然的叫声为受害者最后时刻挣扎着的呼吸声谐奏。倘若它们能在灵魂里开身体的那一刻抓住死者消散的灵魂,它们便立刻振翅飞走,啁啾而鸣,留下一串恶魔般的笑声。而一旦它们失败了,这些鸟儿便会在一片失望的沉寂中逐渐消失。

当然,这些传说现在显得既荒谬,又落伍,毕竟它们都是从非常久远的古老过去流传下来的。敦威治的确异乎寻常的古老。它比周边三十英里内任何一个人类居住地都要古老得多。时至今日,旅行者们也许还能在村子的南边找到18世纪前修建的毕夏普家族古老宅子所遗留下来的几堵地窖墙壁与一座烟囱。而瀑布附近1806年修建的磨坊残留下的废墟变成了这儿能够看得到的最晚的建筑物。这里的工业并不发达,就连十九世纪轰轰烈烈的工业运动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只短命的蚱蜢。

不过,在所有一切建筑中,最为古老的还是那些堆建在山顶、采制粗陋的柱形巨石圆环。这些东西大多都被视为是印第安人而非殖民者的作品。目前流行的看法认为这些地方曾经是印第安人鹿野部落 [5]的墓园。那些沉积在这些圆环之中以及哨兵岭[6]上一个不小的桌状巨石附近的骷髅与骸骨显然也支持这一理论。不过,仍然有许多人种学家却固执地认为这些遗骸应该属于高加索人种[7],即便这个说法显得相当荒谬和不可思议。

[1]Round Mountain
[2] the Congregational Church 。新教的宗派之一,在教会组织体制上主张各个堂会独立,会众实行自治,即公理制。公理会的信仰比较自由化,强调个人信仰自由,尊重个人理解上的差异。
[3]Azazel and Buzrael, Beelzebub and Belial。
Azazel,阿扎赛尔,居住在沙漠、旷野中的恶鬼。在犹太教的赎罪日,人们会给其送去替罪羊,借以消除众人的罪。
Buzrael,不知为何物….看读音好象是WOD恶魔书的血天使……好吧,你拍死我吧
Beelzebub,鬼王别西卜,苍蝇之王
Belial、彼列,《圣经》中认为是撒旦的别名,另外这个名字也出现在所罗门王72魔神中,曾位列天使。
[4]the Devil's Hop Yard
[5]the Pocumtucks,鹿野(Deerfield Indians)是这个部族的别名,原来那个名字我实在拼不出
[6]Sentinel Hill
[7]Caucasian。高加索人,拉丁人种。原本大多居住在欧洲西部,中亚,北非等地。欧洲高加索地区的人民可以视为典型的代表。目前这个词也逐渐泛指白种人。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2:19 | 只看该作者
II.

1913年二月二日星期日,上午五时,威尔伯·沃特雷诞生在当地一座宽破旧的大农舍里。那座老农宅坐落在一片山坡上,离敦威治村大约有四英里,而就算是最近的住宅也离它有一英里半远。其他人之所以还能回忆起这一天,是因为这天恰巧是圣烛节[1]。不过在敦威治,在这一天里,人们却是奇怪地以另外的名义庆祝这个节日。其他人还记得这天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一天那些来自群山之中的声音响了。因为这个,前一天夜里,村庄里所有的狗都持续不断地咆哮了一整夜。

而整件事中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就只有威尔伯·沃特雷的母亲了。这是一个稍微有点畸形、患有白化病、毫无吸引力可言的三十五岁女人。身为没落的沃特雷家族中的一员,拉薇妮亚·沃特雷与她的父亲——一个年轻时曾出现在许多最恐怖的巫术传说中,而现在却只不过是个有些疯颠的老人住在一起。没有人知道拉薇妮亚·沃特雷的丈夫是谁。不过出于当地一贯的陋俗,却也没有人拒绝接纳这个孩子。不过对于这个孩子身上另一半的血统,村民们曾——甚至一直都在——做出了他们能想到的最广泛的猜测。不过,即便他的模样与自己苍白、粉红色双眼的白化病征大相径庭,拉薇妮亚看起来令人不解地为这个皮肤黝黑、长着一副山羊脸的婴儿感到自豪。而且人们也常听到她喃喃自语地说着许多奇怪的预言——大多都是说这个婴儿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以及不可限量的前景。

拉薇妮亚就是一个喜欢念叨这种事情的人。毕竟她是一个孤独而奇怪的人,而且热衷于在雷暴天气下在群山之中闲逛。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研读那些她父亲自沃特雷家族先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大概流传有两个世纪的巨大散发着臭味的古书——这些书后来由于岁月的磨蚀与蛀孔,大多剥落成了许多碎片。她从未上过学,不过脑子里却塞满了老沃特雷教给她的、古老传说中支离破碎的片段。

当地人一直都很害怕这座偏远的农舍,这主要是因为据说老沃特雷在黑魔法方面的颇有名气;另一方面,拉薇妮亚十二岁时,沃特雷夫人不知为何被人凶杀了,这件事也使得这个地方变得很不受欢迎。由于一直被人们所孤立,而且还处在各种各样奇怪的影响下,拉薇妮亚开始盲目地相信起那些狂野而夸张的白日梦来,并喜欢上了自己古怪的消遣。闲暇时刻里,她花在家务活上的时间少得可怜,因为在她们家里所有关于整齐和清洁的标准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了。

威尔伯出生的那天黎明,曾有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回荡在村子里。那声音甚至都盖过了群山的声音与狗群的吠叫声。当小威尔伯降临人世时,据说并没有医生或是助产士在一旁主持。而在当时,就连邻居们也对他一无所知。直到一个星期后老沃特雷驾着雪橇穿过雪地来到村子里,并语无伦次地向一群待在奥斯本杂货店里的闲人们说起时,大家才知道这件事情。这个老人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那模糊浑沌的脑子里多了一丝鬼祟和谨慎。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家庭琐事搅心绪不宁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在这次交谈之中,他始终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那神情简直和往后在他女儿脸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他所说的关于孩子父亲的事情,在许多年后仍就被他的听众们牢牢记在心头。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如果拉薇妮的儿子长得像他爸,他会出乎你们所有人的预料。你们唯一不必要考虑的就是在这附近的人。拉薇妮曾经读过、看过一些你们大多数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东西。我肯定她男人是你们能在艾尔斯伯里这一边找到的最好的丈夫。如果你们对这些山了解得像我一样多,你们就不会要为她准备一个教堂里的婚礼了[2]。让我来告诉你们些事情吧。总有一天,你们这些人会听到拉薇妮的一个孩子站在哨兵岭的山顶上高喊他爸的名字的。”

但是,在威尔伯生命的头一个月,唯一见过他的两个人是老撒迦利亚·沃特雷,来自沃特雷家族中尚未没落的一脉,以及厄尔·索耶的情妇[3]梅蜜·毕夏普。梅蜜的到访纯粹只是出于好奇而已,而她后来的所讲的闲话也杂糅进了她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撒迦利亚却不是为这个而来的,他带来了一对老沃特雷从他儿子柯蒂斯那里买来的奥尔德尼奶牛。这也标志着威尔伯的这个小家庭一系列畜牛购买生意的开端。他们将这些生意一直做到了1928年——敦威治恐怖事件发生而后又过去之后才得以停止。然而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沃特雷家那间摇摇欲坠的马厩里似乎从未被牲畜填满过。

于是,终于有一段时候人们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并开始偷偷地去清点那些不定期放牧在老农舍后陡峭的山坡上的畜群。不过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现牲畜的数目超过十或者十二头,而且这些牲畜看上去大都是一幅贫血、毫无活力的病样。显然,某些也许由不干净的牧草;或是肮脏的马厩里那些病变的真菌与木料引起了某些疾病或瘟疫,使得沃特雷家的牲畜们一直都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死亡率上。而且一些奇怪的创口和伤疤——看上去像是由利器切割产生的——似乎也在折磨着这些尚能被他人瞧见的牲畜。更奇怪的是,早几个月去威尔伯家的探望者们曾有一两次在那个头发灰白、不修边幅的老人和他不检点的卷头发白化病女儿的咽喉上发现过相似的伤痕。

威尔伯诞生后的那个春天,拉薇妮亚又再度拾回了她在群山中漫步的习惯。不过这时候,她那不成比例的胳膊里还怀抱着自己皮肤黝黑的孩子。在绝大多数村里人都见过这个孩子后,人们渐渐对沃特雷一家失去了兴趣,也没有什么人再乐意去议论这孩子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快得令人咂舌的变化——这个新生儿仿佛每天都会展现出一些新的变化。威尔伯的生长发育的确快得有些异常。他三个月时的个头和力气之大就算是在其他那些满岁的婴儿里也是不多见的。而且他的举动、甚至连同他的声音里都透着的一股克制与从容,这在婴儿之中更显得鹤立鸡群。但真正令所有人手足无措的事情发生在他七个月大的时候:这个刚满半岁的孩子居然开始在不借助任何援护的情况下蹒跚学步了。一个月之后,他已经完全能够抛弃原来摇摇晃晃的步伐,自如的行走了。

在这一年的万圣节那天午夜,人们看到哨兵岭的山顶——那个有着一个桌形巨石安置在堆积远古遗骸的古冢中央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赛拉斯·毕夏普——尚未没落的毕夏普家族的一员——声称在那堆火焰燃烧起来之前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曾看见那个男孩根在他的母亲身后,步伐稳健的跑上了山丘。在这之后大量的流言蜚语便迅速在村子里流传开来。那天赛拉斯正在寻找一头走失了的小母牛,但当他无意间瞥见他提灯的昏暗光芒中闪过的两个人影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当时他看到这对母子几乎是寂静无声地飞快穿过矮树丛。而更让目击者惊愕的是,赛拉斯觉得当时他们似乎正光着身子,一丝不挂。

不过后来,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当时的情景——那个男孩好像扎着一条带边饰的腰带,还穿着一条深色的短裤,或者长裤。不论如何,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威尔伯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只要他还神志清醒、充满活力。不论何时,他总会穿戴整齐,紧紧地扣上衣服上的每一粒纽扣。任何令他衣冠不整——甚至即便是有可能衣冠不整的事情似乎都会令他变得愤怒与惊慌。在这一方面,他与他那邋遢的母亲和祖父之间有着显著的差别。而人们也都一直把它当作一桩值得注意的怪事。直到1928年敦威治恐怖事件发生时,这才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

第二年一月,那些闲言碎语渐渐平静下来,并转而聚焦于拉薇妮那肤色黝黑的小捣蛋所展现出的另一项奇迹:他已经开始说话了,在他仅仅只有十一个月大的时候。不过他的口音稍稍有点儿惹人注意,不仅是因为它听上去与这个地区的寻常腔调有些不同,而且它完全脱离了婴幼儿的呀呀语——这一点就算是放在三四岁的孩童身上也是相当值得骄傲的。

这孩子并不健谈。而当他说话时,言语间似乎总会流露出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东西,某些敦威治、以及这里的居民都完全不具备的特质。这种古怪的感觉并非源于他说话的内容;甚至并非源于他所使用的每一个简单的词句。这种古怪的感觉似乎与他的语调,或者说他体内用于发声的器官有关。另外,他的神情中流露出的成熟与老练也格外引人注意,虽然他遗传了他母亲与祖父的那份优柔寡断,但是他那坚挺、早熟的鼻梁结合他那双深黑色、几乎是拉丁血统的大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神情让他出一副接近成年人的神态,甚至还流露出些许几近超凡的智慧。然而,尽管显露出如此卓越的才华,但他却生得格外的丑陋。他那肥厚的嘴唇、那布满粗大毛孔的淡黄色皮肤、那头粗糙卷缩的头发、那瘦长得古怪的耳朵 ——他身上的所有一切都给人一种好似山羊,甚至是野兽一般的感觉。很快,人们就开始嫌恶他,这种嫌恶甚至表现得比对他母亲和祖父的厌恶感更加明显。所有围绕他的臆测都掺杂进了许多可怕的言论:一些涉及老沃特雷过去的魔法有关的故事;以及当他双手捧着一本大书,置身一个石圈中央,大声尖叫着喊出犹格·索托斯这个令人胆寒的名讳时,群山如何强烈的震动起来。村子里的狗似乎都相当憎恶这个孩子,而他则不得不常常采取各式各样的防卫手段来应对它们威胁性的低吼。


[1]Candlemas,纪念圣母玛利亚行洁净礼的基督教节日
[2]ye wouldn't ast no better church weddin' nor her'n
[3]common-law wife,准确地讲这个词算不上情妇,只是指未经过宗教典礼而结合的妻子。但是中文似乎没有对应的词。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2:38 | 只看该作者
III.

在这一段日子里,老沃特雷则依旧在不断地购买家畜。可即便如此,他的畜群却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扩充。另外他还开始切割木料,并准备修葺他那座古老住宅里尚未被利用起来的部分。这座农舍原本是一座宽敞的尖顶房屋,它后面的一小部分已完全埋进了散乱着岩石的陡峭山坡中。一直以来,老沃特雷和他女儿都只使用着底层留存下的三间尚未破败倒塌的房间而已。

不论如何,这个老人身体里一定还有着惊人的力气。他居然独自完成了如此繁重的体力活。而且虽然他有时仍会精神错乱地唠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他的木工看起来却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地设计与计算。其实早在威尔伯出生时,人们就发现他那诸多工具房中的一间就突然变得整洁而有序起来,而且装上了新的隔板,并挂上了一把结实的新锁。现如今,就他房子上方楼层的修复工作来看,他一点也不比一个老练的工匠差。只是在他用木板紧紧地将二楼修复部分的所有窗户都钉上时,人们才再度意识到了他的疯癫。——不过也有许多人说,花力气去修复那栋房子本身就是一件疯癫的事情。

不过他为自己刚到世上的小孙子整理出一间位于一楼的房间倒是合情合理。有几个拜访者曾参观过这座整理出来的小房间。但奇怪的是,老沃特雷禁止任何人进入那被木板紧紧封闭起来的二楼。在楼下小孙子的房间里,老沃特雷摆上了一个高大坚固的书架。然后他似乎按照着某种细致的次序在这些书架上一字排开他的所有那些腐朽的古老书籍与残本。早在以前的日子里,这些书还一直被胡乱地堆砌在各个房间的角落里。

“我拿它们还有些用,”当老沃特雷试着用那些为了修理锈迹斑斑的厨房炉具所准备的黏胶修复一张以被撕破了的、印有黑体字的纸张时,他如此解释到。“但这孩子能更好的利用它们。他需要尽最大的努力修补好它们[1],因为这都是他要学的。”

1914年9月,小威尔伯一年零九个月大的时候,他的体格和才艺已发展到了一个几乎有些吓人的地步了。
他已经长得和一个四岁的孩子一般大小了,并逐渐变成了一个有着令人难以置信地理解力,且言谈流利的孩子。他时常自由地在田野与群山间奔跑。而当他母亲拉薇妮亚在山野里游荡时,他总是陪伴在她的身边。回到家里,他则总是勤奋地研读着祖父古书上的那些奇怪的图表与绘画。在那些冗长而宁静的下午,老沃特雷泽则总是在一旁指导着他的学习。

直到这个时候,老农舍的修缮工程已经完成了。但那些看到它的人都不免有些纳闷为什么沃特雷会把楼上会有一扇窗户改装成一扇坚固的平板门。那是一扇东面山墙末端的后窗,挨着山坡。更加没有人能猜测出为什么老沃特雷要修建出一条带盖板的木制走道从地面直达二楼的那扇被改装成门的后窗。同时在这项大工程完成之后,人们也留意到那间自小威尔伯出生后就一直紧紧锁着、装着无窗隔板的老工具棚又再一次被他们一家废弃了。工具棚的木门敞着,挂在门框上无精打采地摇晃着。

自那之后,有一回厄尔·索耶为老沃特雷牵去了一头卖给他的畜牛。在那座老农宅里,他遇到了一股另他相当心烦意乱的古怪恶臭。他坚称除了在靠近那些山顶印第安人石圈的地方外,他一生中从未在其他地方闻到过那种气味。而且他还断言这种气味绝对不会来自任何健全无病的事物,甚至不会来自这世间的任何东西。然而,奇怪的是,敦威治的居民们的住房和棚户里却从未发现过明显的异味。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并没有什么明显可见的怪事发生。不过人们越来越频繁地开始咒骂那些来自山丘中的神秘噪音。1915年五朔节的时候,当地发生了一连串的低强度的地震,甚至就连住在艾尔斯伯里的居民都有所察觉。而再晚些时候,当年的万圣节前夜,哨兵岭的山顶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伴随着火焰的燃起,地底跟着发出了隆隆的轰鸣。“那是巫师沃特雷干的。”人们都这么说。

小威尔伯仍旧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1915年,当他进入生命的第四个年头时,他看起来已经和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般大了。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开始独自一人废寝忘食的阅读那些古籍。不过他说话的时间却比以前少了许多,长久不变的沉默寡言开始逐步吞没掉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人们第一次开始特意谈论到他那副山羊模样的脸庞似乎正在逐渐显露出一幅魔鬼的模样。有时候,人们会听到他嘀咕着某种陌生且艰涩难懂的语言,或者依照着某些奇怪的旋律颂念着某种韵文,那奇怪的韵律总会让听者沉浸在无法言说的恐惧中颤抖不已。另外,狗群对他所表现出的厌恶而今已经广泛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甚至小威尔伯不得不时刻带着一把左轮手枪以便能安全地穿过村子。虽然他很少使用这柄武器,但这对于增加那些家犬主人对他的好感却仍豪无帮助。

少数几个会去拜访沃特雷家的客人往往会发现只有拉薇妮亚独自一人待在一楼的房间里,而那被木板封闭起来的楼上却时常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和叫喊。她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她的父亲与儿子到底在楼上干什么。不过有一回,一个爱开玩笑的鱼贩子试图打开锁着的通向楼上的木门时,拉薇妮亚却突然变得面无血色,并露出一副极度惊恐的神情。后来,那个鱼贩子对敦威治村里杂货铺中的闲人谈论起这个时,说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有匹马在楼上来回踱步。那些闲人们不由得思索起来,他们想起了那扇被改装成木门的窗户,以及那条连通窗户和地面的木制走道;想起了那些迅速消失不见的畜牛。然后他们又想起了那些关于老沃特雷年轻时候的传说;回想起某些传说曾声称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向某些异教的神明献上一头小公牛后,便会从土地中出现应召而来的奇异事物。想到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不寒而栗起来。在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注意到村子里所有的狗都开始厌恶和恐惧沃特雷家附近那块区域,甚至就像它们厌恶害怕年幼的威尔伯一样强烈。

1917 年战争开始,当地征兵委员会的主席,乡绅厄尔·索耶遇到了麻烦。他甚至都很难从敦威治村中的年轻人里挑选出合适的人凑够送进发展营[2]的配额。政府对这种整个地区大规模衰退的迹象感到颇为惊讶,并派遣了几个官员与医药学专家来到当地进行调查——新英格兰地区新闻报纸的忠实读者兴许还能回忆起这次调查结果的报告。公众媒体参与了这次调查,并跟踪报道了沃特雷一家的事迹。这直接导致《波士顿环球报》以及《阿卡姆广告人》分别印制了华丽的周日版对小威尔伯的早熟;老沃特雷的黑魔法;那几架子奇怪的典籍;还有老农舍被封闭的二楼;以及当地的离奇事件和来自群山里的声音进行了详尽的报道。这个时候,小威尔伯已经四岁半了,可看起来却像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子。他的脸颊和嘴唇上全是黝黑的绒毛,而且就连他的声音也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一样变得低沉沙哑起来。

厄尔·索耶带着一群记者与摄影师来到了老沃特雷的住处,并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些似乎是从封闭的二楼渗下来的奇怪臭味。他对记者们说,这股气味与他在这座农舍进行彻底的大修时,在沃特雷所拥有的一间废弃的工具棚里闻到的一模一样;也像极了他觉得自己偶尔在那些山顶石圈附近闻到的淡淡的臭味。

当这些新闻故事出版时,敦威治的居民们便找来一一读过,并咧嘴嗤笑起其中那些显而易见的错误来。他们也不由得纳闷,为什么那些新闻作者为什么都如此在意老沃特雷总是用他那些年代极其早远的金币来购买他的牲畜这一事实。而沃特雷一家则总带着他们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继续接待他们的访客,不过,他们也不敢粗暴地对待这些访客或是拒绝与他们交谈,以免招来公众更多的关注。


[1]He'd orter hev 'em as well so as he kin,
[2]development camp 指正式进入军队前所需参加训练营。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2:52 | 只看该作者
IV

此后十年,关于沃特雷一家的事迹一直埋没在这个病态的村落里的日常生活的琐碎记忆里,无法辨识。只有他们过去那些古怪的行为和坚持在五朔节与万圣节举行的神秘仪式还能被人们记起。每年两次,他们会在哨兵岭顶端点燃熊熊烈火。而每举行一次那种仪式后,山丘里那隆隆的轰鸣就会变得响亮一分。另外不论在什么时节,沃特雷那间孤独的老农舍里总有一些奇怪的不祥的行为。这段时间里,曾到访沃特雷家的人们都声称,即便他们一家都待在一楼,楼上被封闭起来的房间里依然会传出一些响动。另外沃特雷一家献祭母牛或小公牛的频率之高,也令他们颇为困惑。有传言说,有人曾向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投诉,但却也没有什么下文。毕竟敦威治的居民从来都不希望引起外界的注意。

1923年前后,当小威尔伯十岁时,他的思想、声音、体格以及那张长着胡子的脸等方方面面都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也就是这个时候,老农舍迎来了它的第二次大改造。这次改造针对的是二楼那些被老沃特雷封闭起来的地方。根据他们祖孙丢弃掉的一部分木料判断,村子里的人猜测这个年轻人与他的祖父打通了二楼所有的隔间,甚至移除了阁楼的地板,仅仅在二楼的地面与头顶隆起的屋顶间留下一块开阔的空间。另外他们还拆掉了农舍中央的大烟囱,并在原来烟囱所在的锈迹斑斑的洞里装上了一根外露的薄皮灰锡炉管。

在这次大修之后的那个春天,老沃特雷留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在夜里,越来越多的夜鹰从寒春峡谷里飞到了他的窗沿下。他似乎认定这种情形透露了一件有着重大意义的事情,并告诉那些待在奥斯本的杂货店里的闲人们,他觉得他的大限快要到了。

“它们正和着我的呼吸鸣叫呢。”他说“我猜它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抓住我的灵魂了,它们知道它要脱离我的身体了,而且不打算放过它。伙计们,等我走了以后,你们会知道的。不管它们有没有抓住我,如果它们成功了,它们会唱歌和大笑直到天亮;如果它们没能逮住我,它们就会变得像是黎明前一样安静。我正等着它们呢,兴许它们搜寻的灵魂还有几分力气能和它们好好打上一架。”

1924年,收获节[]的夜晚,威尔伯骑着他家剩余下的一匹马,穿过重重夜幕,赶到村里奥斯本的杂货店中打电话召来了艾尔斯伯里的霍顿医生。当霍顿医生赶到时,他发现老沃特雷已经有半截埋进了坟墓里。微弱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声都预示着老沃特雷的大限已经为时不远了。他那患有白化病、有些难看的女儿和长着古怪胡子的孙子等候在他的床边。自头顶那深邃的黑夜里传来的夜鹰的鸣叫声交织成一曲令人不安的节拍或涌动,就就好像潮水一遍又一遍拍打着高低不同的海岸一般。霍顿医生主要是被这些屋外夜禽的合唱搅得心神不宁;似乎有数不清的夜鹰在黑夜里一遍遍哭嚎着它们那永无止境的讯息,反复令人憎恶地计算着这垂死之人剩余的喘息。霍顿医生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过反常了。和整个地区的其他所有人一样,他其实也极其不情愿出席这次急诊。

直到一点的时候,老沃特雷恢复了意识,停下他沉重的喘息,哽噎着向他的孙子说出了几个词句。

“更大一些,威廉,更大一些。你长大了,那东西长得更快。它很快就会准备好侍奉你了。用那首长赞美诗为犹格·索托斯打开大门吧。你能在完整版的751页招到那首赞美诗。然后你要点着那监牢,在空气里点火,绝不要烧到它。[2]”

可怜的老沃特雷显然已经完全疯颠了。他停了下来,此刻屋外的那大群的夜鹰趁着这个间隙将它们的哭嚎调整到变化后的节奏上,同时远方隐约传来了那些群山中的奇怪声响。然后老沃特雷又多说了一两句话。

“按时喂它,威廉,要注意用量。当不要让它在这地方长得太快。如果,在你为犹格·索托斯打开大门之前,它已经撑破了住处或是逃出去了,那么一切都完了,再没用处了。只有那些来自外面的它们次啊能让它繁衍和生效……只有它们,旧日支配者正等待着归来……”

但此刻句子被沉重的喘息声中断了。拉维妮娅尖叫着,同时屋外的夜鹰跟上了喘息的变化。又这样过了一个小时,直到老沃特发出了临终前的喉鸣。在那些吵闹嘈杂的鸟儿渐渐地陷入死寂时,霍顿医生抹下了老沃特雷那双圆瞪却灰暗的双眼上的眼睑。拉维妮娅在一旁呜咽着。但威尔伯听到当群山中发出微弱模糊的轰鸣时,他仅仅轻声笑了笑,并用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嘀咕到。

“它们没能抓住他。”

这个时候,在那某些威尔伯偏向的领域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由于书信的来往,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远方那些保存着许多稀有且被查禁的古籍的图书馆之间变得小有名气了。然而,因为某些被怀疑与他有关的儿童失踪案时有发生,他在敦威治当地越来越遭人痛恨和惧怕。不过出于恐惧,或是他手里那些金币的面子,当地的居民总是在这些事情上保持沉默。像老沃特雷在世时一样,威尔伯依越来越频繁地用那些古老的金币购买一头头牲畜。而这个时候他的身高也接近了正常人的极限,却仍旧没有停顿的迹象。1925年,当一个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术方面的通信者拜访他时,他已经有六又四分之三英尺高了。那位拜访者显然吓得不轻,面色苍白带着满腹疑惑在一天后立刻离开了敦威治。

这些年来,威尔伯对他那有些残疾的白化病母亲的态度越来越不屑一顾。直到后来,他开始禁止她在五朔节和万圣节时与他一同去群山里举行仪式。等到1926年,这个可怜的女人开始向玛米·毕夏普埋怨说她开始有些惧怕威尔伯了。

“我知道他很多事情,但是很多我都不能告诉你,玛米。”她说。“但现在他的秘密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得多。老天在上,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想要做些什么事。”

那年的万圣节,熊熊的火焰和以往一样燃烧在哨兵岭的山顶,而那些源自群山里的声音却变得前所未闻的响亮。但人们更多的是留意到大群的夜鹰发出来的有节奏的鸣叫声。这群数目巨大而且出现得出奇的晚[3]的夜鹰似乎都汇聚在沃特雷家那间未点灯的老农舍附近。午夜之后,它们那尖锐的音调突然爆发出来,汇聚成一曲混乱喧闹的尖笑充斥在整座乡村上空,一直等到黎明时分才最后安静下来。然后它们消失了,赶着飞往本该在一个月之前就该赶去的南方过冬。但一开始,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似乎没有哪位居民去世。直到后来,人们才意识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拉维妮娅——那个饱受折磨的白化病女人。

1927 年夏天,威尔伯修葺了两座位于田间的小棚,并开始将他的古书与财务一批批搬到那两座棚户里。不久之后,厄尔·索耶告诉聚集在奥斯本的杂货店里的闲人们,沃特雷家的老农舍又面临着新的改造了。威尔伯关闭了所有位于一楼的门和窗户。而且好像四年前他与他祖父对二楼的改动一样,他拆掉了一楼所有的隔板。在改造完成后,他搬到了田地中的那两间小棚户里生活。索耶觉得这个时候的威尔伯似乎非常的焦躁,甚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颤抖。人们大都怀疑他知道他母亲失踪的一些内情,而且越来越不愿意靠近那座老农舍以及它附近的区域。这个时候,威尔伯已经有七英尺高了,而且还没有停止生长的迹象。


[1]Lammas 8月1日。在某些英语国家这标志着第一批小麦开始收获,人们会带着新收获的小麦制作的面包去教堂。
[2]then put a match to the prison. Fire from airth can't burn it nohaow
[3] unnaturally belated ,由于北美三声夜鹰(whippoorwill)是候鸟,万圣节时期应该已经离开新英格兰地区了,所以特有此说。
5#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3:06 | 只看该作者
V.

接下来的冬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威尔伯第一次离开敦威治,旅行到了乡村外面的世界。在与哈佛大学的怀德纳图书馆;巴黎的法国国家图书馆;大英博物馆;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以及阿卡姆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长期的信件来往,试图借阅一本他极度渴望得到的古籍招到拒绝后,威尔伯终于决定亲自走一趟。他衣衫褴褛、肮脏不堪、满面胡须不修边幅、操着一口粗野的方言向着距离敦威治最近的阿卡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出发了,希望能在那里查阅到那本书的副本。就这样,带着一个从奥斯本的杂货店里买来的廉价旅行袋,这个足足八英尺高、肤色黝黑、长着一副山羊脸的怪人来到了阿卡姆,寻求一本一直被锁在大学图书馆里的令人恐惧的典籍——17世纪在西班牙由奥洛斯·沃尔密乌斯译制的拉丁文版,阿拉伯疯子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原著的《死灵之书》。

在此之前,他从未看到过任何一个城市,但却仍一心想着赶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在那里,他毫不在意地穿过有着巨大白色犬齿的看门犬。后者满怀着异常的狂暴与敌意,愤怒地冲着这个陌生人咆哮着,并把拴着它的结实的铁链绷得笔直。

威尔伯随身带着祖父遗赠给他的那本价值连城却并不完整的由李医生译制的英文版《死灵之书》。当他一获准查阅拉丁文本时,他立刻开始对照两本书籍,并试图在拉丁文本上寻找到对应于他手里那本不完整的典籍上751页的那一章节。关于这一切,他都没能礼貌地克制住自己不将这一切告诉图书管理员——同样博学多才的亨利·阿米蒂奇博士[1]。后者曾与他在农场里见过一面,而现在正不断地向他礼貌地询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阿米蒂奇必须承认,威尔伯正在寻找着某一类仪式或咒语,一些包含着那个令人恐惧名讳——“犹格·索托斯”的仪式或咒语。但是,显然那些让威尔伯颇为困惑的差异、重复以及模棱两可让这项工作远远谈不上简单。当他最终抄下他挑选的仪式时,阿米蒂奇博士不经意间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桌子上打开的书页。在那本拉丁文本左面的书页上,阿米蒂奇博士看到了对这个和平而理性的世界最为可怕的威胁。

根据阿米蒂奇博士默自心底的翻译,那书页上写着:

“……世人既非这世上最古老的主宰,也非最后一任主人,亦非与大部分普通生命与物质独行于世[2] 。旧日支配者昔在,旧日支配者今在,旧日支配者亦将永在。彼等非存于吾等熟知之空间,彼等乃存于诸空间之间。彼等无声行过、彼等行于世界初原、彼等行于异元之外而吾等不见彼等之影踪。惟有犹格·索托斯知晓大门所在。因为犹格·索托斯即是门,犹格·索托斯即是门匙,即是看门人。过去在他,现在在他,未来亦在他,因为万物皆在犹格·索托斯。他知晓旧日支配者曾于何处突破;他亦知晓旧日支配者将于何处再次突破。他知晓这世上的哪些土地曾饱受彼之蹂躏;其也知晓哪些土地仍旧承载彼之践踏;他亦知晓为何当彼践踏受难之土时,却无人得以眼见彼之容貌。透过彼之气味,世人偶尔可知彼等近了。而却无人得知彼等之貌。吾等可知彼等之人类子孙之貌,而彼之子孙亦有诸多不同之貌。彼等漫步而过,却无人得见。彼等玷污腐坏那些在彼之时节里,某些词句曾被述说、某些仪式曾被呼嚎过的荒凉土地。惟风喋喋不休转述彼之声音;惟土地喃喃低语传达彼之意识。彼等令森林屈服,令城市毁碎成为粉齑,然而却未能有哪座森林、哪座城市得以目睹彼之暴行。冰冷荒原之上,卡达斯知晓彼等,而谁人知晓卡达斯呢?南方冰雪荒漠与沉没入大洋的小岛上竖立着巨石刻有彼之印记,而又有谁人得意眼见那些冰封的城市,眼见那些由海藻和藤壶妆点的密封高塔呢?伟大的克苏鲁亦是彼之兄弟[3],然竟连其亦只可模糊感知彼等之所在。耶!莎布·尼古拉丝!透过那污秽,汝等可知彼等尚存[4]。彼之手已在汝之咽喉,而汝等却仍不见彼之影踪。彼等之居所竟在汝所视之门槛。犹格·索托斯即是门之匙,凭借此门无数空间在此汇聚。世人统治着彼等曾统治之世界,而在不久将来,彼等亦将统治世人所统治之世界。春夏过后就是秋冬,秋冬过后亦是春夏。彼等耐心等候,因为彼等终将会再度统治这片支配之地……”

联系上他自己曾读到的、听到过的关于敦威治以及那里有着许多徘徊不去的精怪的传言,还有威尔伯·沃特雷一生——从他那来路不明的出生到他可能弑母的疑云——所笼罩着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气氛,阿米蒂奇博士突然感觉到刺骨的恐惧犹如墓穴里冰冷粘稠的寒风般有形地向他侵袭而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弯着腰长着一副山羊脸模样的巨人仿佛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或许甚至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的生物;像是某个仅仅只有部分是人类,而另一部分则联系上黑暗深渊里的存在,某些仿佛超越了一切时空、物质和力量的巨大幻影。这时,威尔伯抬起了头,开始用他那奇怪而洪亮的腔调说起话来——这似乎也暗示了他的发生器官并非是按照正常人类那样运作的。

“阿米蒂奇先生”他说“我估计,我必须将这本书带回家去。在这里我没法得到合适的条件弄懂这上面记录着的,那些我需要弄懂的东西。如果让这些繁文缛节束住我,就此不再继续下去,那将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大罪。先生,让我带走它吧。我发誓,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的区别。不消说,我会好好保护它的。不是我把这本李译的副本弄成这样子的……”

但当他看到图书管理员脸上那坚决反对的表情时,他止住了话头,而那张山羊模样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狡诈的神情。原本阿米蒂奇已准备告诉他,或许他能将他所需要的章节抄下份副本带走。但图书管理员却突然联想到了这样做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并立时打消了这个想法——若将通向那亵渎神明的外层世界的钥匙交到如此这样一个生物手里,实在需要担负起太多责任了。当威尔伯·沃特雷眼见事情到此为止时,只得努力轻描淡写地回答到:

“呃,好吧,如果你这么觉得,也许哈佛不会像你们这么小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来,大步跨出房间,弯腰穿过了一扇扇门框。

阿米蒂奇听着那只巨大的看门犬所发出的疯狂的咆哮声,透过窗户看着沃特雷如同大猩猩般大步慢跑着穿过校园的一角。而后,他思索起了那些他曾听说过的疯狂的传说,并回忆起过去《阿卡姆广告人》周日版上刊登着的那些故事里所记载的这些事情,以及过去他访问敦威治时,累积下来的对于当地村夫和农民们的了解。

某些并非源自地球,或者至少不是来自这三维空间里的地球的无形之物裹夹着恶臭与恐怖奔流涌过新英格兰当地的幽谷,令人厌恶地匍匐笼罩在群山的顶端——长久以来阿米蒂奇一直都对此明确地有着这种感觉。而现在,他似乎已觉察到一个逐渐侵入这世界的恐怖身上某些让人惊骇的部分已经近了;他似乎已瞥见世界正向着某个古老且曾经沉寂过的梦魇所统治的领地迈出了可怕的一步。

他怀着嫌恶的心情颤抖着把《死灵之书》锁进了柜子,但是整间房间仍旧弥漫着一种无从辨识的不洁恶臭。“透过那污秽,汝等可知彼等尚存。”他回忆起《死灵之书》上的词句。是的——这种恶臭和不到三年之前,在沃特雷的那间老农舍里令他在几欲作呕的气味一模一样。他想起了威尔伯——那副山羊般不祥地模样,而后带着嘲笑的神情回忆起乡村里流传的那些关于他出身的传说。

“乱伦?”阿米蒂奇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老天,这群傻瓜。让他们见识了亚瑟·梅琴的《大神潘》[5],他们却自以为只是一起敦威治村里一起普普通通的丑闻。可是,威尔伯的生父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这三维世界的地球上的哪种该诅咒的无可名状的力量诞生下这个儿子的?出生在圣烛节,在那之前的九个月是1912 年五朔节——就算是在阿卡姆,那天也能听得到那些山里的奇怪声音。那个五月的夜晚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群山里走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6]将自己与这个半人的血肉联系在了一起?”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阿米蒂奇博士开始收集与威尔伯·沃特雷可能有关的一切资料,以及那些关于敦威治附近徘徊的无形精怪的材料。他与来自艾尔斯伯里、照料老沃特雷走完最后一段时光的霍顿医生取得了联系,并反复思考着这位医师所提到的威尔伯祖父去世前所说的话。而后,他再一次拜访了敦威治村,不过并没有找到太多新的发现。但是一项与《死灵之书》紧密相关的调查却向他揭示了一些全新的可怕线索。通过调查这个威尔伯一直如此迷恋的领域,阿米蒂奇找到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向他揭示了这些那些正暗地里威胁着这颗星球的那些奇异邪魔的本质、他们的方法以及他们的渴望。

他还与波士顿的几个研究古代传说的学者详谈过,并且与其他许多地方的学者也通过信,所有一切都令他越来越感到惊异。这惊异甚至已逐渐超越了不同层次的忧虑,进而转化成一种精神上的强烈恐慌。随着夏日的渐渐离去,他隐约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来应对那潜伏在密斯卡托尼克峡谷上游的恐怖之物;也是为了对付威尔伯· 沃特雷,这个待在人类世界里的怪物。


[1]此人曾获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文学硕士学位、普林斯顿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文学博士学位(此处为原文所注,由于有碍观瞻,特附于尾注。)
[2]Nor is it to be thought that man is either the oldest or the last of earth's masters, or that the common bulk of life and substance walks alone.
[3]Great Cthulhu is Their cousin, yet can he spy Them only dimly
[4]Ia Shub-Niggurath! As a foulness shall ye know Them
[5]Arthur Machen's Great God Pan 亚瑟·梅琴的一篇恐怖小说,主要内容为某位科学家试图让一个女人见到自然之神潘。结果这名女子却发了疯。数年之后,一名年轻女子出现在伦敦社交圈中,并导致许多人情绪失常,并引起数宗自杀案。结局时暗示这名年轻女子即是实验中的女性与大神潘的混种后代。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曾在《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中盛赞该文,称无人可描绘出文中所积累的悬念与最后的恐怖气氛。
[6]Roodmas horror,Roodmas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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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3:20 | 只看该作者
VI.

敦威治恐怖事件起始于1928年收获节[1]至秋分日之间。而阿米蒂奇博士恰置身其中,并亲眼目睹了它那恐怖的序幕。那个时候,他听说威尔伯·沃特雷已旅行到了剑桥,还听说了他为了在怀德纳图书馆借阅《死灵之书》、或者复制一份《死灵之书》的副本而做出的近乎疯狂的努力。不过这些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因为阿米蒂奇已经向所有保管着这本可怕典籍的图书馆发出了最强烈的警告。威尔伯在剑桥表现出了极端的紧张,以及对这本典籍的强烈渴望。不过与此同时,他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焦虑,似乎希望能再次回答家中——仿佛他正害怕着某些由于长期离家而产生的后果。

8月份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件几乎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8月3日午夜,在校园里那只凶恶的看门犬所发出的疯狂而嘹亮的咆哮声中,阿米蒂奇博士突然惊醒过来。这些近乎疯癫地怒吼与嚎叫阴沉而可怕地回荡在校园里,一直持续下去,而且变得越来越响亮。但即便如此,这些咆哮中仍穿插着明显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停顿。然后,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尖叫——这声尖叫来自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喉咙;这声尖叫吓醒了至少半个阿卡姆市里的熟睡者,并从此之后一直徘徊于他们的恶梦之中;这声尖叫绝对不可能来自于诞生在这世界上任何生物,甚至绝对不可能源自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阿米蒂奇匆忙地穿上几件衣服,然后冲出门去,穿过大街和草坪,跑向夜色里的那些属于学校的建筑物。他看见其他人也在他前面飞奔,并且听到防盗报警系统的那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图书馆方向传来。月光下,图书馆的一扇窗户黑洞洞地敞开着。不论那是什么东西,它的闯入行为已到此为止了。因为那些咆哮与尖叫的声音已经飞快地消退下去,转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呻吟声的低吼自那扇窗户里传出来。这时,本能提醒了阿米蒂奇,让他意识到这里面所发生的一切绝对不适合让一个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人目睹。所以他与穿过了身后人群,打开了前厅的大门。在到场的其他人中,他看到了华伦·里斯教授和弗朗西斯·摩根博士,他向人群解释了一部分他的猜测和忧虑,并示意里斯教授与摩根博士陪同他一同进入图书馆查看。直到这个时候,图书馆里的声音,除开看门犬那警惕的低吼声外,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可是,阿米蒂奇此时却听了大群夜鹰所交织的喧闹合唱突然地响了起来。这些待在灌木丛里的鸟儿开始发出一声声可憎的、带有节奏的尖锐鸣叫,就好像在为一个垂死的人所发出的最后呼吸声伴唱一般。

建筑物里满是一股阿米蒂奇博士熟悉的可怕恶臭。他们三个人跑过了大厅奔向了系谱小型阅读室[2],看门犬的低吼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有那么一会儿,没人敢去打开灯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后,阿米蒂奇鼓起了勇气,猛地摁下了开关。当看到眼前散乱的桌子和打翻的坐椅间铺展开的一切时,他们三个中的一个——他们一直都不敢肯定是谁,大声地尖叫了起来。里斯教授声称有那么一瞬间他完全失去了意识,虽然当时他并没有绊倒或昏厥。

地上的东西微曲向一侧,躺在一滩恶臭的黄绿色脓浆和黝黑粘液里,约么九英尺高。凶猛的看门犬已经撕破了它身上所有的衣物以及一部分皮肤。不过它还没有死掉,但也仅仅只是断断续续、无声地抽搐着。他的胸腔契合着户外那些夜鹰们疯狂的鸣叫而畸形地起伏着。皮鞋的一部分以及衣物的碎片散落在房间里。在窗户下面躺着一个空的帆布袋子 ——显然它是被人扔到那里去的。在靠近中央桌子的地方,掉落着一把左轮手枪,还有一个空的却没有卸下来的弹匣[3]——这后来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听到开火声。不过,在那个时候,除开这个躺在地上东西,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景象了。若要说没有谁能描述出它的模样似乎太过普通,而且也并非完全准确。不过目击者可能会说,严格意义上讲,如果谁对于轮廓和外貌的观念牢牢束缚在这颗行星和这个三维已知世界里的普通生命形式上,那么他将无法将这个东西生动地描绘出来。毫无疑问,它有一部分是人类,有着人类一样的手与头部,以及一张属于沃特雷的那种没下巴颏儿的山羊脸。但它的躯干,以及身体下面的部分则呈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畸形,以至于只有依靠宽大的衣服才能遮掩住这一切,并能使它自如地在大地上行走[4]。

在腰部以上,它看上去尚且还具有人的模样。不过在它的胸腔上——看门犬还警觉地将峰利的爪子摁在那上面——有着块状革甲一般的厚皮,就好像是鳄鱼或是短吻鳄一类动物的铠甲;而它的背部则呈现出黑色与黄色的花斑,甚至隐约有像是某种蛇一般鳞片状的覆盖物。但在腰部以下,一切都变了。这一部分与人类没有丝毫的相似,全然是一副怪诞的模样。这部分的皮肤上都覆盖着浓密而粗糙的黑色毛发。二十条长长的灰绿色的触肢自这个东西的腹部延伸出来;这些触肢上都长着红色吸吮式口器,不过此刻它们都无力地延伸摊在地上。

它们按照一种古怪的方式排列开来,似乎遵循着某些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都无从知晓的宇宙几何[5]中的对称关系。这些触肢与躯干的连接处均深陷在一个粉红色长着纤毛的环上,在每个连接处末端看起来都长着一只尚未发育完全的眼睛;而在原来尾巴的位置上,却长着某种躯干或触角,在那上面分布着许多紫色的环形斑纹。同时还有不少迹象表明,这部分的肢体上还长有一张尚未发育完全的嘴,或是喉咙。这东西的下肢,除开它们上面生长着的黑色毛发,却略略有些像是史前地球上生活着的巨型蜥蜴的后腿,只是在它们的末端长既不是蹄子也不是利爪,而是一对有着脉络状硬脊的肉趾。

当这东西呼吸时,它那截尾巴模样的肢体以及那些触肢均有节律地变换着色彩,就好像由于某种体液的循环从而导致其它们从普通的色泽转化为非人的淡绿色。那条尾巴模样的肢体呈现出一种淡黄的色泽,在紫色的环形斑纹之间则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浅灰色。这个东西似乎没有真正的血液,只有恶臭的黄绿色浓浆从它的身体里缓缓地渗出来,淌在沾污的地板上,流出了那黑色粘液的范围,在后面留下一段颜色奇怪的污渍。

三个人的到来似乎惊动了这个垂死的东西,它开始喃喃而语,却并没有转身,或是抬起头来。阿米蒂奇博士并没有记录下它的喃喃低语,不过仍很肯定地断言它说的绝不是英语。起先的几个音节与地球上的任何语言都完全不同,但到了最后,他们听到某些显然是源自《死灵之书》的不连贯的只言片语。显然这个东西正是因为得到这些亵渎神明的言辞而招致了它的灭亡。根据阿米蒂奇的回忆,那些片断听起来像是:

“尼嘎 尼卡卡 巴戈-修戈咕 伊哈;犹格·索托斯,犹格·索托斯...”[6]

然后在夜鹰们随着节拍尖叫着拔高的不洁征兆中,那声音消退去了,化为乌有。

然后,喘息声停止了。看门犬扬起了它的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惨的嚎叫。接着,这瘫倒在地上的东西那张黄色的山羊脸发生了些变化,那双黑色硕大的眼睛在极度的恐惧中合上了。此刻,窗户外夜鹰们尖锐的叫声嘎然而止。紧接着夜鹰开始惊慌失措地振翅飞走,那些翅膀的朴次声甚至盖过了聚集在外人群窃窃私语。这些长着羽毛的守望者们振翅而飞,聚成巨大云团遮住了月光,逃离出人们的视线,为它们所搜寻掠捕的猎物疯狂不已。

突然地,看门犬猛地惊跳起来,发出受惊地吼叫,惊慌失措地从它跑进来的窗户里跳了出去,逃走了。接着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尖叫,阿米蒂奇博士大声地向窗户外的人们喊到,确保在警方或验尸官到来之前不会有人贸然进入这间屋子。不过这扇窗户的位置很高,没人能通过它向里窥视,这一点让他倍感欣慰。他小心地放下了黑色帘子,遮住了窗户。这时,来了两个警察。摩根博士在前厅接待了他们。出于他们的考虑,摩根博士劝说两位警察暂时不要进入那间充斥着恶臭的阅读室,等到验尸官到来后,并且那个倒在地上的东西已经被盖上了在做打算。

而在这个时候,地板上东西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变化。没人能确切描述出那东西是如何在阿米蒂奇博士和里斯教授眼前萎缩瓦解的。不过可以恰当地说,除开面部和双手外部模样,威尔伯·沃特雷身上真正属于人类的部分一定相当的小。等到验尸官赶到时,沾污的地板上仅仅只剩下一团白色而粘稠的东西,那些可怕的恶臭也几乎消散干净了。显然,沃特雷没有头盖骨或是硬骨骨架,至少,在真实或稳定的情况下是如此。这点也许他与他那未知的父亲有些相似。


[1]Lammas ,8月1日。在某些英语国家这标志着第一批小麦开始收获,人们会带着新收获的小麦制作的面包去教堂。
[2] the small genealogical reading-room
[3]a dented but undischarged cartridge
[4] walk on earth unchallenged or uneradicated,uneradicated不知其所指。
[5] cosmic geometry
[6]'N'gai, n'gha'ghaa, bugg-shoggog, y'hah: Yog-Sothoth, Yog-Sotho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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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3:38 | 只看该作者
VII.

然而这一切只是敦威治真正恐怖事件的序幕。困惑不已的当局按规定走完了所有程序,并对公众和媒体适当地封锁了那些不太正常的细节。然后政府又派遣了一些人来到艾尔斯伯里和敦威治调查威尔伯·沃特雷生前的财产,并顺带通知威尔伯·沃特雷死后任何可能的继承人。来到敦威治的调查人员却发现整座村庄都陷入了极大的不安之中。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半球形的山丘下传来的隆隆声变得越来越响亮了;也是因为沃特雷那间被封死的空架子的农舍里越来越频繁地传出撞击与拍打的声音,并不断地飘散出不同寻常的恶臭。在威尔伯离开时,帮他照料那些马与畜牛的厄尔·索耶已经由于高度紧张,进而变得可悲的神经质起来。

官员们编造了个借口,没有进入那间飘散着恶臭、被封闭了的房子;并很高兴地将他们对死者生前住处、以及那座新修缮的小棚户的详细调查变成了一次简单的参观。而后他们在艾尔斯伯里的郡政府的大楼里写了一份冗长的报告,并声称密斯卡托尼克溪谷上游那数不清的沃特雷家族——不论是没落的还是没没落的——正在为威尔伯死后的继承权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诉讼。

他们还在一张被它主人当作书桌的老衣橱上发现了一本几乎长得离谱的手稿。这本用奇怪字符写就的手稿,记录在一本很大的帐簿上;根据它之间的间隔,以及墨水与笔迹的变化人们认定它是某种日记。这本手稿的出现令发现它的人们困惑不解。在经过足足一个星期的讨论后,它连同死者收藏的那些奇怪的古书一同被送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用于研究,可能的话还进行一些翻译。但是很快,即使那些最高明的语言学家也发现这项工作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至于那些一直以来被威尔伯和老沃特雷用来付账的古老金币——人们没有发现与它们有关的任何线索。

九月九日夜,恐怖摆脱了它的束缚。群山的声音恰巧正在这一晚响起,村子里的狗跟着整晚疯狂地咆哮。十号早期的人们注意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大约七点钟的时候,受雇于乔治·科里,在寒春峡谷与村子之间干活的卢瑟·布朗发疯一般地跑了回来。他早晨走的时候赶着一头母牛去唐埃克牧场,而他跌跌撞撞跑进厨房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充满恐惧的抽搐着。在外面的庭院里,同样受惊的畜群正可怜地拍打着地面,发出哞哞地叫着。它们与卢瑟·布朗承受着同样的恐慌,并跟着这个男孩一同跑了回来。喘气的间隙,卢瑟努力结结巴巴地向科里夫人讲起了他的故事。

“峡谷外面那条路上,科里夫人,那里有个东西在那里。它闻起来像是……[1],所有的小树和灌木都被从路边推开了,好像有一座房子沿着路走过去一样。这还不是最糟的。那条路上还有脚印,科里夫人,巨大的圆形脚印,和桶子一样大。脚印深得好像有一头大象从上面走过去一样,不过它们看起来绝不是靠四条腿踩出来的。我看见了一两个,就在我跑之前。我看见每一个脚印都上都有线条从一个地方分散出去,就好像是大芭蕉扇似的,不过有它的两三倍大。那些脚印一直沿着路走下去了。还有,那气味真可怕,就像沃特雷巫师的老房子附近的一样……”

说到这里,他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再次充满恐惧地颤抖起来,就像他飞奔回来时候表现的一样。科里夫人见没法从他那里知道更多的消息,于是开始给附近的邻居打起电话来。直到这时,预示着主要恐怖事件的序曲正式拉开了帷幕了。当她打给离沃特雷家最近的塞思·毕夏普家里的女管家萨莉·索耶时,她打住了转述卢瑟的话的念头,转而变成了倾听:因为萨莉的孩子昌西看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昌西睡得不好,早起后,独自爬上了往沃特雷家方向的山头。当他看了一眼那片地方,以及那片毕夏普先生的牛群整晚都待在的牧场后,他立刻充满恐惧地跌跌撞撞狂奔回来。

“是的,科里夫人。”萨莉颤抖的声音自电话合用线的那头传了过来。“昌西刚回来一会,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说老沃特雷的房子被炸开了,木头散得到处都是,就好像里面装满了炸药一样。只有房子的底层的地板没有炸飞,不过那上面盖满了好像是柏油样的东西。有一股可怕的味道,还一滴一滴的丛边缘滴在木头被炸飞掉的地板上。庭院里还有一种可怕的脚印,那脚印比一个大桶还大。里面全是那种被炸飞了的房间里留下来的粘糊糊的东西。昌西还说,那脚印一直向着草场去了。还有,一个谷仓也倒了,当在那脚印路上的石头墙倒得到处都是。

“还有,他说,他说,科里夫人,等他去寻找塞思的奶牛时,他被吓坏了。他在上方草场,靠近魔鬼的狂欢地附近找到它们。情况很糟糕。其中有一半都不见了,另外几乎一半的奶牛虽然还活着,但像是被吸干了血。它们身上的伤口,和拉薇妮那个黑崽子小捣蛋出生后,沃特雷家里的牛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塞思现在已经出去查看它们了。但我想他不会靠沃特雷巫师家太近。昌西没有仔细看清楚那些痕迹拖到草场后还走向了哪里,不过他想他向着峡谷那边往村子的路去了。

“我跟你说,科里夫人,现在有些本不该在外面的东西在外面走动。我想威尔伯· 沃特雷那个黑崽子原来一直在那间老房子的底楼养着它。现在,沃特雷已经活该遭恶报了。他根本不全是个人,我跟谁都这么说。而且我想他和老沃特雷一定在那间钉起来的房子里养着某些东西,说不定和他一样,也不是个人。现在敦威治附近有些我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在,活的东西,不是人,而且绝对对人没什么好处。

“昨天晚上,地下又出声了。而且快天亮的时候,昌西他听到寒春峡谷里的夜鹰叫声特别响亮,吵得他睡不着觉。然后他觉得他听到另外一些模糊的声音从沃特雷巫师的房子那边传过来。他说那好像是木头被撕裂的声音,就像是大箱子或者板条箱被撑破的样子。就是为这个,他直到太阳升起时还没睡着,所以一到早上他就起床了。不过他要出去到沃特雷那里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跟你说,他看得够多了,科里太太。这不是什么好事[2],我觉得大家所有人应该聚到一起开个会,我们要做点什么。我知道有些可怕的东西在外面。我感觉我时候不多了,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家卢瑟注意到那些大脚印往什么地方去了吗?没有?喔,科里夫人,如果那些脚印在悬崖这边的路上,而且还没到你家附近的话,我估计它们一定走到峡谷里去了。它们肯定会这么做的,我一直都说寒春峡谷不是一个干净的好地方。那里的夜鹰和萤火虫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像是主的造物。他们还说,站在那里面的一些合适的位置上,你能听到空气里传来奇怪的风声和说话声。就在岩石塌落的地方和熊洞之间[3]……”

就因为这个,敦威治村里足足四分之三的男人和男孩都聚集起来,一同穿过沃特雷家的废墟与寒春峡谷之间的小路与草甸,怀着恐惧的心情查看了地上那些巨大可怕的脚印;那些毕夏普家饱受摧残的牛;那些老农舍剩余下的奇怪而恶臭的残骸;以及那些田野和小路附近折断、褪色的植被。

不论是什么东西闯到了这个世界上,它肯定已经走进了那个巨大而不祥的峡谷。路上所有的树都被折弯了,田埂也被悉数毁掉,悬崖峭壁上的低矮灌木丛旁边已被凿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那情形就像是整整一座房子,在山体崩塌的推动下,碾过纠结生在一起的树木,滑下了几乎是垂直的山坡。悬崖下方没有什么声音传来,只飘荡着一股模糊、无法描绘的臭味。看到这情况,也难怪人们为何宁愿站在悬崖边缘继续争吵,也不愿意爬下悬崖去,直面那个未知的巨大无比的恐怖存在。

有三只狗与人们一同到达现场。起先它们一直狂暴地咆哮着,但当人们靠近悬崖的边缘时,它们却突然受了惊吓,无论如何也不愿靠近那里。有些人打电话把这条消息告诉了《艾尔斯伯里纪录》;不过那里的编辑已经听惯了敦威治的疯狂故事,所以他除了胡编一段滑稽的短讯报道这件事外,什么事也没做。此后不久,美联社也发布了一条相似的消息。

那一晚,每个人都待在自己家里。每一栋房子,每一座马厩某被尽可能结实地封闭锁好。不消说,没有人把牛留在户外的牧场里。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一股可怕的恶臭,以及狗疯狂的咆哮声唤醒了住在寒春峡谷东面的埃尔默·弗赖伊一家。一家人认定他们听到某种低沉的唰唰声或是拍打声从外面的某处传来。弗赖伊夫人建议他们该打电话给邻居,而埃尔默正打算同意时,木头破裂的巨大声响打断了他们的商议。

这声音显然从畜栏传来。紧接着他们就听到畜牛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嘶叫和牲畜踩踏地面发出的声音。家里的几只狗纷纷恐惧地蜷缩在惊呆了的家庭成员脚下。习惯使然,弗赖伊点亮了一只灯笼,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此刻他走出去,踏进那片黑暗的院子里,他将必死无疑。女人和孩子们都在抽泣,紧紧堵住自己的嘴,好不尖叫出来——残存的自卫本能告诉他们,保持安静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途径。最终,畜牛的叫声逐渐消退成一阵阵可怜的哀鸣,紧接着他们听到啪地一声撞击,以及几声劈啪声。弗赖伊一家蜷缩成一团挤在起居室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最后一丝声音消散在寒春峡谷里,以及峡谷里的夜鹰又发出那该死的尖锐叫声时才松了口气。塞琳娜·弗赖伊颤抖着爬到电话边,把这消息播散了出去,拉开了这段恐怖事件的大幕。

第二天,整个村庄都沉浸恐慌中。惊惶而沉默的人群在那残忍的恶行所发生的地方来了又去。两条毁灭性的巨大痕迹从峡谷延伸到弗赖伊的院子里;可怕的脚印布满了这一小片光秃秃的土地;红色老畜栏的一边完全凹进去了;至于那些可怜的畜牛——人们只能找到和辨认出大约四分之一的牛。其中的一些变成了奇怪的碎片了;而那些生还下来也不得不被射杀掉。厄尔·索耶建议向艾尔斯伯里或阿卡姆求援,不过其他人坚持认为这没有用处。老泽伦·沃特雷——来自一个在殷实和衰败之间徘徊不定的沃特雷家族分支——提出了最阴暗和疯狂的建议——声称他们应该在山顶举行仪式。他的家族中传统仍旧有着很强的影响力,而且他记忆中的在巨石圆环里耸念的咒语并不完全与威尔伯和他祖父使用的有关。

但是,这里的人们一直生活得太过消极,以至于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来保护自己。当黑暗再次降临在这个饱受打击的村庄时,只有少数几个关系密切的家庭已联合了起来,处在同一屋檐下,在黑暗中相互守望;但大多数人只是在黑夜降临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加固封锁自己的家门,重复着装填好滑膛枪、熟练地在房屋附近设置好干草叉等等一系列无用的举动。

然而,除了一些群山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外,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当白日再次降临时,人们纷纷希望这段新的恐怖时期能尽可能快地过去。甚至有一些大胆的家伙认为他们因该深入到峡谷里,展开一次进攻性的探险。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敢为那些仍不愿冒险的大多数人做出一个实际的榜样。

当黑夜又一次降临时,人们重新加固封锁了自己的家门。不过依旧在房子里吓得挤作一团的家庭却少了许多。等到清晨的时候,弗赖伊以及塞思·毕夏普两家人均声称说家里的几只狗都显得格外兴奋和紧张,而且他们也听到、闻到了远处传来的模糊声响和臭味。与此同时,那些早起的探索者们全都充满恐惧地注意到了环绕着哨兵岭的山路上留下来的新鲜的可怕痕迹。

和以前一样,路两旁压挫后留下的痕迹展现了这个恐怖之物那巨大得可怕体型;同时,这些痕迹似乎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好像那东西从寒春峡谷里走出来,爬到了山上;然后又沿着原路折返了回去。在小山的脚下,足足三十英尺宽、由被压扁了的小树和灌木组成的宽大痕迹直直地指上了山上;而当那些搜寻者们看到即便是最为垂直的地方也没能使得这条坚定无情的痕迹偏转方向时,不由得惊讶得吸了口冷气。不论这个令人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它肯定能攀上一片近乎完全垂直的岩石悬崖。而当调查者们经由跟安全的道路爬上小山的顶端时,他们看到那条痕迹在这里结束了——更准确地说,折返了回去。

这里正是过去沃特雷一家人在五朔节和万圣节时点燃他们那可怕的熊熊大火、在桌子样的巨石上举行他们那可憎的仪式的地方。现在,在那个小山般的怪物的碾压[4]下,那块桌子样的巨石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空地的中心。在巨石那微微凹陷的表面,积聚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堆积物,就和这个可怕的怪物从沃特雷那被毁掉的老房子里逃出去时,留在地板上的黝黑的黏液一模一样。人们面面相觑,喃喃低语地商讨了一会儿,然后他们向山下看去。显然这个可怕的怪物挑选了一条与它上来时完全相同的道路折返了回去。

任何的猜测都毫无用处。理性、逻辑、关于动机正常的想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有没有和人群一起探索的老泽伦似乎还能对整件事做出正确的评论——或者仅仅是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星期四的入夜时分和其他几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个夜晚却有着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结局。峡谷里的夜鹰不同寻常地叫个不停,很多人都没睡着。大约三点的时候。所有的共线电话[5]突然毛骨悚然地响了起来。在那时,所有拿起话筒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惊恐且疯狂的声音尖叫着从话筒里传出来:“救我!噢!上帝啊……”。还有些人认为这声短暂的惊呼之后还跟着一声撞击的声音。不过这之后,就再没有更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了。每个人都不敢做任何事。一直到黎明前,谁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后来,他们鼓起勇气在给连在电话线上的所有人都打了个电话,却发现只有弗赖伊一家没有回应。

一小时后,他们就知道了原因。一群匆忙组织起来的人们武装了起来,胆战心惊地来到了位于峡谷一头的弗赖伊的家。那里的情形很可怕,然而却也在意料之中。那里新添了不少宽大的痕迹和可怕的脚印,却不见了任何的房屋。弗赖伊的房子像是脆弱的鸡蛋壳一样向里凹陷塌落了下去。而在废墟中,人们既没有发现任何活物,也没有找到任何尸体。只有一股恶臭以及一趟黝黑的黏液留在那里。埃尔默·弗赖伊一家在敦威治永远地消失了。


[1]It smells like thunder,不知何意
[2]原文为This dun't mean no good,,根据后面意思来看好像没有no
[3]Bear's Den
[4]原文为thrashed around
[5]the party telephones 一种多个电话机接在同一线路上的通信方式,类似现代家庭里的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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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3:51 | 只看该作者
VIII.

与此同时,一段相对平静、但精神上却更加痛苦的恐怖正从阿卡姆镇上一个排列着众多书架的小房间里阴郁地蔓延开来。

送交给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进行翻译的那本威尔伯·沃特雷的奇怪手稿记录(或者说日记)在众多古代语和现代语言学专家中引起了极大的忧虑与困惑。它所使用的文字系统尽管大体上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所使用的阿拉伯语有些相似[1],但当时在场的专家们却全都看不懂其中的内容。语言学家们最后只得认为这本文本使用的是一种专门制作的字母体系,以起到了密码的效果。可是没有哪一种常用的密码学破译方法能给出其内容的一丝线索,甚至就连基于作者可能使用读音来写作的加密方式也被试用过了。

不过,从沃特雷住处带来的古书则吸引人得多。其中有几本甚至有希望为哲学家与科学家的研究开扩出一些全新而可怕的领域。但它们对于那本手稿的翻译工作却仍旧毫无帮助。这些书籍中,有一本——一本带着铁扣的厚重卷册,使用了另一种未知的字母体系——但这本书和那手稿的情况完全不同,它看起来非常像是梵语。

最后,那本记载在老账簿上的奇怪手稿最后被送交给了阿米蒂奇博士,不仅是因为他一直对于沃特雷的事情抱有着特殊的兴趣,也是因为他有着广博的语言学学识,还掌握着关于古代和中世纪的神秘仪式的知识[2]。

对于手稿使用字母体系,阿米蒂奇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套字母可能是某些被查禁的邪教所使用的秘语。这些邪教有可能是从古时候一直流传下来的,而且它们从撒拉森人世界[3]里的巫师那里遗传了许多的风俗和习惯。不过,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即便如他所料,他也不必要知道这些文字符号的起源 ——这些符号应该是被当作了某种现代语言的密码。考虑到这本记录涵盖的文字信息量相当的大,阿米蒂奇深信除非作者书写的是某些特别的仪式或咒语,否则他几乎不太可能希望在写作时遇到那些使用那些自己并未熟练掌握的语言而带来的麻烦。于是阿米蒂奇开始着手处理这本手稿,并在一开始假设它的内容实质上是英语。

通过他的同僚们再三的失败经验,阿米蒂奇博士知道这会是一个即深奥又复杂的谜题,而且没有哪个简单的模式化的破译方法值得一试。整个八月下旬,他都在努力学习大量的密码学知识。依借着自己图书馆中有着最全面的资源,他夜复一夜地在书籍的秘密中艰难的跋涉。他读过特西代缪斯的《密码术》;基亚姆巴蒂斯塔·波尔塔的《De Furtivis Literarum Notis》;德·维琼内尔的《密码论》[4];菲尔克勒的《Cryptomenysis Patefacta》;戴维斯和西克尼斯的十八世纪的论文,以及其他一些现代的学者例如布莱尔、马蒂以及克鲁勃的手稿,并最终确信他所必须要面对的将是一种最为精细巧妙的密码。这种密码中将会有许多分立的对应字母表按照乘法表的方式排列起来,而明文[5]的信息则需要通过某些专门的关键词来用密码构建,而那些关键词只有最初编写密文的人才会知道[6]。较早的专著似乎比较新的专著有用得多。阿米蒂奇推断出这份手稿的编码应该相当古老了。毫无疑问,它经由一长串神秘的实验者代代相传才得以遗留下来。有好几次他似乎看到胜利的曙光,却仍被某些意外的阻碍挡在门外。直到时间跨入九月份,迷雾才开始逐渐散开。某些用在手稿中特定位置的字母的意义开始明确无疑地显露了出来,而且很显然这篇文本的确使用英语写就的。

九月二日的夜晚,阿米蒂奇博士移除了最后一个主要的障碍,并第一次读到了一段连续的、记载着威尔伯·沃特雷的过去的文字。如其他人所料,这的确是一本日记。而且它的表达风格清晰地显示出书写这本日记的那个奇怪的家伙有着广博的神秘学知识,却在一般性的知识上表现得像个文盲[7]。阿米蒂奇译解的第一段长篇的文字标记着日期为1916年11月 26日。整段文字令他颇为吃惊和不安。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段文字应该是由一个看起来好像十二三岁的小伙子,实际上却只有三岁半的孩子书写的。

“今天学了“呼唤万军之阿克罗语”[8],我不喜欢。小山会回应它,但是空气不会。楼上的赶在我的前面了,比我想的还要多,它不太可能有多少地球上的脑子 [9]。在埃兰·哈钦斯的牧羊犬杰克打算咬我的时候,开枪打了它。埃兰说如果他可以他会杀了我。我猜他不会。外公昨天夜晚要我一直说Dho仪式[10],我想我看到了两个磁极下面的城市。如果等我进行了Dho-Hua仪式,还不能靠它突破边界,我要去那两极去。不过那要等地球被清理干净之后。在拜鬼仪式上,空气里的它们告诉我说还要很多年我才能清理地球。我想那个时候外公也应该是死了,所以我必须要学会所有世界的角度还有所有的Yr和Nhhngr之间的仪式[11]。它们会从外面的世界来帮我,不过没有人血,它们就没法有身体。楼上的那个家伙看起来也一样。只要划出维瑞之印,或者对它吹出伊本·卡兹之粉,我就能稍微看见它的样子,它看起来像是五朔节时小山上的它们。另一张脸会逐渐消失的。我想知道等地球被清理干净,而且没有什么地球生物还待在上面时,我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随着呼唤万军之阿克罗语而来的他告诉我说,我会变成像是外面的世界的东西继续工作下去。”

等到清晨时,阿米蒂奇博士充满恐惧地浸在一身冷汗中,并近乎癫狂地专注于手里的工作而不能入睡。整个晚上,阿米蒂奇都没离开过这本手稿。他一直坐在桌子前,伏在电灯下,用他那颤抖不已的双手翻过一页又一页日记,尽他最快的速度解译上面的密文。极度紧张中,他打了个电话给妻子,告诉她他今天不会回来了。至于她妻子从家里带来的早点,他一口都没顾得上吃。

九月三号的整个白天,他都在飞快地阅读。偶尔,他会停下来,疯狂地寻找另一个解开密文所需要的复杂的关键词。午餐和晚餐都由别人给他送过来,但他都只吃了极少一点。等到深夜的时候,他在椅子上打了个盹,不过很快就被噩梦惊醒了过来。那混乱的梦魇几乎和整个真相,以及他所揭露的危及整个人类存亡的威胁一样让他毛骨悚然。

九月四日,在里斯教授和摩根博士的坚持下,阿米蒂奇与他们短暂地见了一面,并终于止住了自己身体的战栗、不再向前几天那么面如灰土了。那一晚他回到了床上,不过仅仅只能断断续续地陷入睡眠。第二天,星期三,他又回到那份手稿前,开始为他正在解译的,以及前面他已解译过的章节记录下详尽的笔记。那晚午夜时分,他在办公室里的一张安乐椅上睡了片刻。但赶在黎明之前,他又重新回到桌子前,继续他的工作。

九月五日的中午前,阿米蒂奇的医师——哈特韦尔医生探望了他一回,并坚持让他停下手头的工作。不过,阿米蒂奇拒绝了,并告诉医生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完这本日记。不过他也答应医生,等时机适当时,他会给医生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天晚上,就在天刚黑的时候,他终于完成了他那恐怖异常的阅读工作,精疲力竭地倒在椅子上。当他妻子为他送来晚餐时,她发现阿米蒂奇正处于一种半昏睡的状态。不过当阿米蒂奇看到妻子双眼正扫过他所写下的笔记时,他仍能唤起足够的意识,发出一声大喊告诫妻子尽快离开。

而后,他虚弱地站起来,把所有那些写满潦草字迹的纸张收集齐来,悉数封进了一个大信封里,而后迅速地将信封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内袋。虽然他还有足够的力气走回去,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肯定需要医疗援助。于是他立刻找来了哈特韦尔医生。等医生帮助他安顿到床上时,他已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低语到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该做些什么?”

最后,阿米蒂奇博士还是睡着了。但第二天,他却显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没有对哈特韦尔医生作出任何解释,却在镇定下来后以命令式的语气叫来了里斯与摩根召开了一个长时间的商讨会。

他表现出的近乎疯癫的精神错乱作实令人大吃一惊——他不仅拼命要求毁掉一间被封闭起来的老农舍里的某个东西;而且突发奇想地宣称某些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的某些可怕的古老物种将会灭绝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动物以及全体人类。他尖声高叫说整个世界正陷入危险之中,因为远古之物[12]准备剥夺掉地球上的一切,并把地球拖离整个太阳系和物质宇宙,放到另一个位面去——地球曾经从这个位面里掉落了出来,就在无穷个亘古之前[13]。其他的时候,他则要求要查阅那令人恐惧的《死灵之书》和《the Daemonolatreia of Remigius》,似乎他希望在这些可怕的典籍中找到某些仪式来制止他所妄想出来的危机。

“阻止它们,阻止它们”他大声尖叫到。“那些沃特雷一家人就是想让它们进来,最糟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告诉里斯和摩根,我们必须做些什么——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不过我知道怎么制作粉尘……自从八月二号威尔伯到这儿,死在这里算起,它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喂东西了。如果照那个速度……”

不过阿米蒂奇有着一副健康的身体——尽管他已经 73岁了——等他睡过一晚之后,他的精神障碍已经好上很多,也没有发展出什么发烧的症状。他于周五晚些时候醒了过来,头脑清醒,不过清醒中仍透着某些令他痛苦不堪的恐惧,而且似乎觉得自己正背负着极大的责任。等到星期六的下午,他觉得自己该去图书馆看一看,并且找来了里斯和摩根进行了一次讨论。于是,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以及整个晚上,三个人都在最疯狂的推测与最绝望的争辩中一次又一次折磨着自己的大脑。

他们从大书架和保险柜里大堆大堆地拖出那些奇怪的、可怕的书籍;充满困惑但却十万火急地抄写下一个又一个图解与仪式。他们没有人怀疑这一切。他们三个都曾见过威尔伯·沃特雷的尸体——它曾经就躺在他们所处的这座建筑里的一个房间地板上。在见过那具怪异而可怕的尸体后,他们中没有一个怀着哪怕一丝侥幸,认为那本日记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不过,在是否该通知马萨诸塞州警方这个问题上,他们的意见有了分歧。不过最后反对者获得胜利。毕竟其中牵涉到的事情不太可能被那些从未见过一个实例的人们所相信,只有经过某些后续调查后才能完全将它们讲清楚。那天晚些时候,三人的小会议结束了,不过仍没制订出一个明确的计划。整个周日,阿米蒂奇都忙于对比各个公式,并混合那些从大学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化学试剂。他在那可憎的日记上想得越多,他就越发怀疑在消灭威尔伯·沃特雷遗留下来的那个东西时,这些化学药剂到底能起多大效果。而他还不知道,仅仅在几个小时后,那个威胁着整个地球的存在会突然摆脱束缚,成为敦威治村永世难忘的恐怖噩梦。

但对于阿米蒂奇博士来说,星期一和星期天没什么区别,因为手边的工作需要他进行近乎永无止境地研究和实验。进一步研究过那本可怕的日记后,他又对整个计划做出许了多改动。但是他知道,即时到了最后关头,他们肯定还会要面对一大堆的不确定性因素。等到星期二时,他已经制定出了一个明确的行动计划,并决定在一个星期内造访敦威治。

而后,星期三,令他倍感震惊消息来了。在《阿卡姆广告人》的一个角落里隐蔽地夹藏着一则来自美联社的滑稽的小消息:据称一个破纪录的怪物突然在敦威治出现[14]。阿米蒂奇几乎当场就昏了过去,随后他只得打电话给里斯和摩根告诉他们这条消息。那天,他们一直讨论到深夜。而之后的第二天对他们来说就是火速进行准备的时刻。阿米蒂奇非常清楚,他将要去对抗的将是某些非常恐怖的力量;然而看起来似乎前人也没有留下其他的方法来代替这种危险的对抗举动。


[1]原文为heavily-shaded Arabic used in Mesopotamia,不知道heavily-shaded为何意。
[2]此处原文使用的是“skill in”而非“knowledge”
[3]the Saracenic world,对亚洲与北非的阿拉伯穆斯林的统称,是十字军东征后的误传。
[4] De Vigenere's Traite des Chiffres,Traite des Chiffres《密码论》也有译作《多元复写法》
[5]密码学中,未经密码掩饰的信息称为明文。经过密码掩饰后得到的文字就是下文所称的密文。
[6]根据描述此类密码的确真实存在,应该是维吉尼亚密码的一种变体。该类密码在19世纪50年代被查尔斯·巴贝奇用数学方法破解。
[7]it was couched in a style clearly showing the mixed occult erudition and general illiteracy of the strange being who wrote it.
[8]Aklo for the Sabaoth(it ran)
[9]That upstairs more ahead of me than I had thought it would be, and is not like to have much earth brain 根据后面来看我怀疑是他使指楼上的东西长得比日记作者快。
[10]Grandfather kept me saying the Dho formula last night,
[11]all the angles of the planes and all the formulas between the Yr and the Nhhngr。Yr与Nhhngrs疑是指犹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丝
[12]Elder Things,此处应该指旧日支配者,或者外神
[13]vigintillions of aeons ago. vigintillion真是个神奇的词
[14]telling what a record-breaking monster the bootleg whisky of Dunwich had raised up. 完全不知道提the bootleg whisky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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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4:13 | 只看该作者
IX.

星期五清晨,阿米蒂奇、里斯以及摩根乘坐汽车前往敦威治。等到下午一点的时候,他们已赶到了敦威治。那天天气不错,但即便是在最明亮的眼光下,一种死寂的恐怖与凶兆似乎仍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的那些奇怪的半球形山丘间和那些深邃幽暗的峡谷里徘徊不去。他们偶尔也能瞥见天空映衬下的山顶上耸立着荒凉的巨石圆环。

从奥斯本的杂货店里人们充满恐惧的缄默里,他们意识到某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发生在厄尔·弗赖伊一家和他们的房子上的悲剧。整个下午,三个人都乘着车子在敦威治里四处走访,向本地人打听已发生的灾难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事情,

而后他们亲眼见识了弗赖伊一家那阴郁的废墟以及里面黝黑粘液残留下来的痕迹;弗赖伊家院子里那亵渎神灵的可怕足迹;塞思·毕夏普的受伤的畜牛;以及各个地方被压扁的植被上留下的巨大痕迹。恐怖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他们。而哨兵岭山上那东西爬上爬下后留下的痕迹对于阿米蒂奇来说几乎就像是末日灾变的先兆。他久久地盯着山顶上那个好似祭坛一般的不祥的巨石。

而后他们得知有人曾向州警察局报告弗赖伊一家的悲剧。警局在在接到最早电话报告后,曾于那天早上从艾尔斯伯里派遣了一批人赶来调查。于是他们决定找到那些调查这起悲剧的警察,并尽一切可能对比他们获得的记录。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件事做起来远比他们计划的要困难——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群警察的影子。据称曾有五位警察乘着一辆汽车来到这里,但现在阿米蒂奇一行人只能看到他们曾乘坐过的汽车空空如也地停在弗赖伊院子旁。

在这件事上,所有曾与这些警察们交谈过的本地人似乎与阿米蒂奇以及他的同伴们一样,都感到困惑不已。然后,老山姆·哈钦斯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变得面色苍白起来。他轻轻推了推佛瑞德·法尔,并指了指一旁敞着入口的那个阴湿、幽深的山谷。

“老天”他喘着气说:“我告诉他们不要到峡谷里去。我从没想过,见过那些痕迹和气味后,还会有人这么做。中午的时候,我还听到夜鹰的尖叫丛那下面传出来……”

到访者与本地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寒颤。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出于本能、不由自主地拉长耳朵聆听着任何可能的动静。阿米蒂奇而今已经实实在在地见识到了这个恐怖怪物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得为他觉得应当属于自己的重任感到不寒而栗。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而这也将是那巨大的亵神之物缓缓地进行它那怪异可怕的任务的时刻。那当在黑夜中行的不义之事…[1]老图书管理员练习了一遍他所能记住的那些仪式,同时紧紧地抓住了当作替换方案的那张纸——纸上写着另一个他记不住的仪式。他的手电筒一切正常;里斯站在他身边,紧紧抓着一个小提箱和一只农场里用来对付害虫的金属喷雾器;而摩根则提着一只他所信赖的、用来猎杀大型猎物的步枪,虽然他的同伴曾警告过他,任何物质化的武器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帮助。

已读过那本令人毛骨悚然的日记的阿米蒂奇痛苦地深知他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种恐怖,但他却没有向敦威治的居民们透露任何的暗示或线索来增加他们恐惧的负担。他希望能够在不惊动这世界,不让人们意识到这可怕的东西已逃出来的前提下,消灭这个怪物。

当天色暗下来时,当地人开始各自回到他们分散的家中,焦虑地将他们自己闩在门里——尽管现有的证据已经向他们证明:在那股如果它愿意它就能折弯树木,碾碎房屋的力量前,所有人类的锁与门闩全都毫无用处可言。另外,他们对到访者准备整个晚上都在靠近峡谷的弗赖伊家废墟边上守夜这一计划大摇其头。同时,当他们离开时,他们几乎不抱任何希望能再见到这些守夜人们。

那一晚,群山之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夜鹰也充满威胁地鸣叫着。偶尔会有风从寒春峡谷的深谷里吹出来,给夜间沉闷的空气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三个待在黑夜里的守夜人都曾闻到过这种臭味,那个时候,他们全都站在一具垂死的躯体前——在那之前这个东西还一直被当成是一个十五岁半的人类少年。不过他们等待着的恐怖最后还是没有出现。不论那个待在峡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都在等待着某个时机,而阿米蒂奇告诉他的同伴们,如果试图在黑暗中攻击它,这无异于自杀。

最后,暗淡的清晨来临了,那些夜晚里的声音逐渐停止了。这是灰暗阴冷的一天,偶尔还会下起一场毛毛细雨。越来越厚重的云似乎都汇聚堆积在群山的西北方。直到这时,三个从阿卡姆来的到访者仍未决定该到底做些什么。而后,他们躲进了弗赖伊家少数尚未被毁掉的外屋中的一间,暂时避一避越来越大的大雨,并开始讨论到底是继续等下去;还是采取进攻姿态、深入那座峡谷搜寻他们那无名的可怕猎物较为明智。

雨越下越大,远方地平线上传来隆隆的雷声。片状闪电闪过天空,接着一道分叉电光从近在咫尺处闪过,好像就要击入那被诅咒的峡谷之中一般。而后天空变得更暗了。三个守望者们不由得希望这场风暴很快就会过去,并带来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然而天气仍旧黑得可怕,丝毫也不比一小时前好上多少。突然一阵混乱的声响从路上传过来,然后他们看到一群吓坏了的人。那十多个人一面狂奔,一面尖叫,甚至是歇斯底里地哭嚎。跑在最前边的一些人开始哭嚎着向他们叫嚷,而当这些叫嚷拼凑成联贯的语句后,这三个来自阿卡姆的人立刻迎了上去。

“噢,天哪,天哪”那声音哽噎着说。“它又来了,这次,这次是白天。它出来,它出来,就在现在。上帝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我们头上。”

说话的人喘着气,止住了话头。但另一个人却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一个小时前,西勃·沃特雷听到电话响,是科里夫人,乔治的老婆打来的。他们就住在十字路口下去。她说,在那次闪电后,他家雇的孩子卢瑟跑出去把奶牛都赶离风暴。那时,他看到峡谷口的树全都折弯了——往这边弯。他还闻到了星期一早晨发现那些很大的脚印时闻到的那种可怕的臭味。而且,她说卢瑟说那里有拍打和嗖嗖的声音,绝对不是那些弯曲的树和灌木法出来的。然后,突然路两边的树开始被推倒一边,然后泥巴像是被踩了一脚,溅开了。但是那个时候,卢瑟他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有被折弯的树和压扁的灌木丛。

“然后,毕夏普家的布鲁克沿着路走下去,他听到小桥发出恐怖的咯吱咯吱声。他说他听得出那是拉紧的木头裂开的声音。但是这个时候,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树和灌木被折弯。等那嗖嗖的声音变得很远了,往威尔伯·沃特雷他们家和哨兵岭去了。卢瑟他有那个胆子走过去看他之前听到的地方,看看地面。地上全是泥巴和水,天也很暗,雨很快就冲掉了所有的痕迹。不过在峡谷口,那些树被推开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些可怕的脚印,有大木桶那么大,就和他星期一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时,先前那个激动的发言者接着解释到。

“不过这还不是真正的麻烦,这只是开始。西勃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了其他人。在所有人都在听的时候,塞思·毕夏普切了进来。他的女管家,萨莉跟所有人说,她刚才看到路边的树都被折弯了。她还听到一种很含糊的声音,就像是一头大象喘着气走路和踩在地上的声音,从房子的一头传来。然后她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吓人的味道。她的小孩昌西嚷着说,那味道和他星期一在沃特雷家的废墟那里闻到的一模一样。这个时候就连狗也吓人地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在电话那边恐怖的尖叫起来。说她看见路下面的小棚子刚才塌了下去,就好像风暴压在上面一样。但是那个时候的风还没有那么强。所有人都在电话那边听着,我们能听到许多人吓得直喘气。突然,萨利又尖叫起来,说前面的木篱笆刚才被碾碎了。但是她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干的。所有人都能听到电话线那头昌西和老塞恩·毕夏普在大叫。同时萨利尖叫着说有什么沉重东西刚才打在房子上,不是闪电或别的什么,是一些很重的东西在房子前边一遍又一遍的拍打。但他们仍然没看见什么东西站在前面的窗户外。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恐惧掠过所有的人的脸上。阿米蒂奇虽然已抖个不停,但尚保持着足够的镇定,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候,萨利尖叫起来,她喊着说‘救命!房子要塌了’我们在电话那边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还有一群人的尖叫。就像埃尔默·弗莱伊一家出事时那样。”

那个男人停住了话头,但人群中的另一个又说话了。

“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那之后电话里就没再传出声音或者说话了。就只有这些。我们听到这些事后就跑出来,开着福特和马车,把所有我们能找到的强壮的人在科里家里召集起来,到这里来看看。你们觉得我们最好应该干点什么?不过,我想这是上帝在审判我们,没人能躲得过去。”

阿米蒂奇意识到采取积极行动的时候已经到了,于是果断地对这群仍有些犹豫不决,被吓坏了的农夫们说:

“我们必须跟着它!伙计们。”阿米蒂奇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值得信赖一些。“我想这是个机会好干掉它。你们都知道那沃特雷一家人是巫师——这东西是魔法,我们必须靠一些正确的方法才能消灭它。我看过威尔伯·沃特雷的日记,也读过一些他曾经读过的奇怪的古书。我想我能正确地把咒语背出来,让那东西逐渐消失。当然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起码我们能有个机会。它是看不见的,我已经知道了。但是这个长距喷雾器里的粉末能让它现形一段时间。待会儿我们能试一试。它是个可怕的活物,但是还没有威尔伯·沃特雷将会放进来的那个东西糟——如果当时他能活得再长一些,他会这么做的。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的世界丛怎样一个东西手底下逃了出来。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对付这一个东西,它不会变得更多。但它仍能造成很大的害处。所以我们不能犹豫,要除掉它。”

“我们必须跟着它——这首先我们必须到那个刚刚被毁掉的地方去。谁能带个路?我还不是太清楚这里的路,但是我想这里应该能抄近路赶过去。怎么样?”

人们沉默了一阵,然后厄尔·索耶抬起肮脏的的指头指向屋外渐渐变小的雨中,轻声地说:

“我想要最快到达塞思·毕夏普家,你们能穿过低地的草甸,横穿低地上的那条小溪,然后爬过凯瑞尔斯山,上面有一条路。那里就离塞恩家不远了。就在路那边一点。”

阿米蒂奇、里斯还有摩根立刻向着指出的方向出发了,而大多数本地人则远远地跟在后面。天空渐渐亮了起来,看起来风暴已经逐渐过去。当阿米蒂奇不经意间走错了方向时,乔·奥斯本叫住了他,并跑到前面去领路。随着行进,人们逐渐拾回了勇气与信心,但那堵在捷径尽头、覆满茂密植被几乎垂直的小山;以及那些被他们当作梯子爬上这座小山的古老得异乎寻常的大树仍给于这些人以严峻的考验。

直到最后,他们爬到一条泥泞的马路边,发现乌云已经散去,露出了阳光的踪迹。此刻他们离塞西·毕夏普家已经不远了,周边那些折弯的树木,以及地上那些决不会被弄错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足迹显示那东西曾从这里经过。他们只花了一点时间检查马路转弯处那座废墟——和发生在弗莱伊一家身上的事情一样,在倒塌的毕夏普家废墟和马厩里既没有发现活物也没有看到任何尸体。没人愿意待在恶臭和黝黑的粘液里,所有人都本能地将注意力转向地上那一行巨大脚印。这些让人恐惧的脚印一直延伸向沃特雷家的残骸,以及顶端安置着巨石祭坛的哨兵岭。

当经过威尔伯·沃特雷的住处时,所有人都明显地颤抖起来。而他们热情里似乎又掺进了一份踌躇。追踪一个足足有房子那么大、却无法看见的东西绝对不会是件玩笑事——但是这东西已犯下恶魔才会犯下的邪恶行径。在哨兵岭的脚下,那行足迹离开了马路。那只怪物在山坡上留下了一条新的痕迹。这条由压扁的灌木和折弯的树目组成的宽大痕迹一直延伸向小山的顶端。

阿米蒂奇掏出一个做工精良的袖珍型望远镜,扫视了一遍山丘那绿色的陡峭山坡。然后他把望远镜交给视力更好的摩根。摩根盯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突然吓得大叫起来,把望远镜递给了厄尔·索耶,并指着上坡上的某一点。和大多数未接触过光学仪器的人一样,索耶笨手笨脚地摸索了一阵子,终于在阿米蒂奇的帮助下将成功地透镜对焦。当镜片里影像变得清晰时,他同样尖声大叫起来,不过远不如摩根那般克制:

“全能的上帝啊!草地和灌木在动!它们在往上动,就像是在爬,这时候快到山顶了!天知道那是什么……”

恐慌的种子此刻在这些搜寻者的心头播撒开来。追踪这那个无名之物是一回事,真真实实地找到它则是另外一回事。阿米蒂奇的咒语也许会管用——但是如果没用呢?人们纷纷开始询问阿米蒂奇关于这个怪物的事情,但似乎他们对得到的答复并不满意。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此刻,他们离大自然与那些完全禁断、完全超越人类理性经验的事物之间的边界仅有一步之遥。

[1]Negotium perambulans in tenebris... 拉丁语,原意为“黑夜里做的事情。”
10#
 楼主| 发表于 2009-9-12 23:24:25 | 只看该作者
X.

直到最后,三个来自阿卡姆的访客——胡子花白的老阿米蒂奇,面色铁灰、身材矮胖的里斯教授以及年轻但瘦削的摩根博士独自爬上了山坡。他们以极大的耐心教会了那些村民们如何使用和对焦望远镜,然后把随身的袖珍望远镜留给了等在山脚边的路上、惶恐不安的人群。村民们相互传递着这只小望远镜,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进展。这是一条难走的山路,有好几次,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帮助阿米蒂奇翻过障碍。而在那几个艰苦跋涉的人之上,一条宽阔巨大的痕迹蜿蜒向上,似乎它那可憎的制造者正在从容不迫地缓缓向上蠕动。很显然,这几个追逐者还能赶上那个看不见的怪物。

当阿米蒂奇三人决定完全绕过那条巨大的痕迹时,柯蒂斯·沃特雷——来自沃特雷家族尚未没落的一脉——正拿着望远镜。他告诉等在一旁的人群,那三个人显然打算爬到一个较矮的次峰上。在那个次峰上的某个位置正好能俯视整条巨大的痕迹,并且很显然这个位置就在那些灌木丛弯曲方向的正前方。事实上,接下来的情况证明这是个明智的举动。过了一会儿,他们三人便赶到了那座较低的峰顶,而此刻似乎那个看不见的亵神之物仅仅才爬过去一小会儿。

这时,拿着望远镜的卫斯理·科里大声喊着说,阿米蒂奇正在调整里斯拿着的喷雾器。所有人都意识到某些事情就要发生了。人们不安地激动起来,回忆起他的喷雾器是为了让那个看不见的恐怖之物短暂地现形而准备的。两三个人紧紧地闭上了眼。但柯蒂斯·沃特雷夺过了望远镜,将他的眼睛瞪到了最大。他看见,三个人正站在那个存在身后上方那个有利的位置上,里斯已经获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能将那些有着神奇效果的粉末喷洒在那个东西可能的位置。

那些没有望远镜的人只看到了一团突然闪现的灰色云雾。一团约末有中等房子大小的云雾,突然出现在山顶附近。而拿着望远镜的柯蒂斯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他把望远镜扔进了路上齐踝深的泥浆里,然后摇晃了一下。若不是两三个人抓牢并稳住了他,他肯定已经摔在地上了。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用一种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

“噢、噢、我的天,那、那”

顿时人群爆发出一片喧哗,人们争相询问柯蒂斯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只有亨利·惠勒想到了被柯蒂斯扔掉的望远镜。他快步赶过去,抢救出落在泥泞中的望远镜,并飞快地擦拭去上面的泥巴。这时,可怜的柯蒂斯已经说不出一句联贯的话来,甚至即便散乱的回答对于他来说也太过恐怖而难以承受。

“比一间马厩还大……全是扭曲的绳子一样……那地狱里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非常大的鸡蛋,有几十条胳膊,就像是有嘴的大桶。当它们行走时,那嘴就会半合上。……它周围没有什么固体,全是胶冻一样的东西……它身上全是突出的眼睛……一二十张长在胳膊末端深出来的嘴,或者像是大象的鼻子,就和烟囱管一样大。……它们在摆动,一张一合。……全是灰色的,还有蓝色或者紫色的环……上帝,老天在上,在那顶端还有半张脸……”

不论可怜的柯蒂斯最后还记得什么,这对于他来说都太过沉重的。在能说出更多东西前,他完全地昏死了过去。弗雷德·法尔和威尔·哈钦斯把他抬到路边,安置在潮湿的草地上。这时,亨利·惠勒颤抖着举起了从泥泞里抢救出的望远镜,转向山上看看还能看到些什么。

透过望远镜,他能分辨出三个小人。他们显然正在陡峭的斜坡上尽可能快地奔向山顶……但仅此而已,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时,所有人都留意到一种不合时节的奇怪声音从后面深深的山谷里,甚至是从哨兵岭的灌木丛下传了出来——那是无数夜鹰尖锐的叫声。但是在这尖锐的合唱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丝紧张和邪恶的期盼。

这时拿到望远镜的厄尔·索耶告诉人们,那三个人已经站在了最高的峰顶,和那祭坛样的巨石处在同一平面上。但是阿米蒂奇三人站的位置与那块巨石之间还隔着很远一段距离。他说,有一个人似乎正在有节奏地将自己的双手举过头顶。随着索耶进一步描述山顶的情形,山下的人群似乎听到了一种模糊、好似音乐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就像是一曲伴随着姿势、大声颂唱出的圣歌。

那遥远山顶上不可思议的情形一定无比的怪诞和让人难以忘怀,但是现在没有哪个观察者还有心情审美欣赏。“我猜他正在念咒语。” 惠勒抢回望远镜后低声说。那些夜鹰鸣叫得更加疯狂了。它们按着一种非常奇怪且毫无规则的节奏鸣唱着,一点儿也不像山上那个正在进行的仪式。

突然,阳光似乎暗淡下来了。但却没有人发现有任何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所有人都留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一种隆隆的声音似乎正在群山之下酝酿,同时天空也清晰地传来相应的轰鸣声与群山之下的声音奇怪地混合在一起。电光在高空闪过,地面上充满迷惑的人群纷纷看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搜寻风暴到来的前兆。正在颂念圣歌的人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惠勒这时看到他们三个人都伴着那带节奏的咒语,举起他们的胳膊。而后,人们听到从远处的农舍里传来了猎犬疯狂的咆哮声。

接着阳光变得越来越暗淡,人们纷纷迷惑地四处张望着地平线。接着一片略带紫色的黑暗,鬼怪般从天空那渐渐变深的蔚蓝色中脱胎而出,阴沉地压在隆隆作响的群山上空。这时,电光再次划过天空,似乎比以前更亮了。而人们似乎觉得这道电光在那祭坛样的巨石上空划出了一块明显的朦胧轮廓。然而,在那个瞬间人们已经忘了用望远镜去观察了。

那无数的夜鹰继续毫无规则地鸣唱着,一波又一波。而地面上敦威治的居民们鼓起勇气,继续对抗着大气里逐渐浓聚,乃至过载的不可预知的威胁。

在没有丝毫的预兆的情况下,有无数突然声音爆发了出来。此刻这些深沉、嘶哑、喧闹刺耳的声音永远铭刻进了山下那些惊恐万分的人群的记忆里。那声音绝对不会源自任何人类的喉咙,因为人类的声带绝对不会产生出这样反常而扭曲的声音。虽然这些声音明白无误地自那峰顶祭坛般的巨石上传来,但人们宁愿说它们是来自地狱里的深渊。甚至那都不能被称之为是声音,因为它的恐怖、低沉的音色对于人们意识和恐惧的影响要远比它们对于双耳的作用来得敏感和不可思议;可人们却仍不得不称它们为声音,因为它们无可辩驳地形成了虽然模糊但却发音清晰的词句[1]。那声音非常响亮,简直和那群山下的隆隆作响以及天空里回荡的雷鸣一样响亮,可是它们却来自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这世界哪个看不见的东西能成为这声音的源头,于是山脚下挤作一团的人群挤得更紧了,并开始畏缩退却,就好像他们仿佛预见到接下来的事情将会给他们的精神以强烈的一击。

“耶戈尼拉……耶戈尼拉……斯弗斯起拉……犹格·索托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低沉沙哑的声音此刻响彻天际。“伊布茨……哈呀耶-恩嘎叻哈……”[2]

突然,那一波又一波的阴沉的低吼似乎变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起来,就好像发声者正在经历某些令它恐惧的精神上挣扎。亨利·惠勒睁大眼睛透过望远镜看着山顶,但却只能看到三个姿势怪诞的人形轮廓。他们都摆着怪异的姿势,疯狂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他们的咒语已接近它的最高潮。

可是那些发音清晰的雷鸣般低沉沙哑的声音又从什么哪里发出来的呢?是从怎样一些带给人们阴间般恐怖和感觉的黑暗源泉;还是从怎样一些藏着超越宇宙的意识或是隐晦、长期潜伏的遗族的无底深渊里传出来的呢?不论如何,眼下它们正开始重新积聚力量,并相互连贯,逐渐变成了十足的、绝对的、最后的疯狂。

“阿-伊-呀-呀-呀-哈 – 厄-伊-呀-呀-阿-阿……呐阿阿阿阿阿……呐阿阿阿……救……救……救我!救我!……夫-夫-父-父亲!父亲!犹格·索托斯!”[3]

虽然那从祭坛样的巨石旁狂乱的空地上涌出的那重浊却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发出了无可争辩地属于人类语言才有的音节,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虽然站在路中央,面无血色的村民仍旧为这些音节惊惧不已,但是他们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到这种音节了。相反他们被那仿佛要将山丘裂开的暴鸣声吓得惊跳起来。这种震耳欲聋、仿佛预示着大灾变的轰鸣似乎来自地下,或者是天空,没有哪个听者能确定它的位置。接着一道明亮的闪电从紫色的天穹直击那祭坛般的巨石,接着一股犹如潮水般、强大却看不见的力量夹杂着无可名状的恶臭自山顶横扫而下,波及整个村庄。

树木、野草、灌木在这股力量中疯狂地摇晃着;而那些站在山脚被吓坏的了人们在这股几乎要将他们窒息的致命恶臭中衰弱下去,几乎要摔倒在地[4]。村子里狗群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刚才还是绿色的野草和树叶纷纷枯萎下去变成一种奇怪的、无精打采的黄灰色。田野与森林里也散落下不少夜鹰的尸体。

这种恶臭消散得很快,但那些植物却一直都没有好转。这一天,那些位于这座可怕的小山上以及附近的植物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奇怪的、不洁的事情。而直到几个来自阿卡姆的人在再次变得明亮、纯净的阳光里慢慢地从山上爬下来时,可怜的柯蒂斯·沃特雷才逐渐恢复了意识。三个来自阿卡姆的人神情严肃,缄默不语,似乎仍被某些甚至比吓得山脚下这群本地人缩聚成一团的恐惧更加恐怖的记忆和思绪折磨着。当面对人们提出的一大堆杂乱的问题时,他们只是缓缓地摇摇他们的头并重申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那个东西永远的消失了。”阿米蒂奇说。“它被撕裂了,送回了它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对于一个正常的世界,它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只有它身上的一小部分是我们所熟悉的真正的物质。它很像它的父亲——而且它的大部分已经回到它父亲那里去了。那里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于我们的物质宇宙之外的领域或是维度空间。人类只有通过最当被诅咒的亵渎仪式才能将它的父亲短暂地丛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无底深渊里召唤出来,在群山之上出现片刻。”

这时人们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在这个停顿中,柯蒂斯·沃特雷那散乱的意识开始重新编织起来,前后连贯在一起。所以他双手抱住头,开始喃喃自语。记忆似乎自它中断的地方重新连接了起来,而那令他昏厥过去的可怕景象仿佛又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噢、噢、上帝啊,那半张脸,它顶部的半张脸……那张脸有着红色眼睛和卷曲的白化病人一样的头发,没有下巴就像沃特雷一家……它是章鱼、蜈蚣、或者蜘蛛一类的东西,但是有着一张好象人类的脸在它的上面。它看起来像是威尔伯·沃特雷,只不过比他大上许多。”

他精疲力尽地停顿下来。那一群本地人迷惑茫然地看着他,却还没有形成新的恐慌。只有老泽伦·沃特雷恍惚间回忆起了一些他以前一直没有说出来的事情,于是他突然大声地说:

“十五年前,”他随口说。“我听见,老沃特雷说,哪天我们能听见拉维莉的一个孩子在哨兵岭的山顶上喊出它父亲的名字……”

但乔·奥斯本打断了他,接着向这几个阿卡姆来的人问到:

“那是什么?不管怎样,它真的是巫师小沃特雷从空气里召唤出来的?”

阿米蒂奇小心地挑选着他的用语回答到。

“它…… 唔,它基本上是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一种遵循其他的法则塑造、生长和行动的力量,而不是遵守我们这个自然界的规则。我们绝对无权把这种力量从外面的世界召唤过来,只有那些最邪恶邪教里最邪恶的人才会去这么做。威尔伯·沃特雷身上也有着一些这样的力量,足够把他变成一个邪恶、早熟的怪物,并给了他一幅非常可怕的模样。我会去烧掉他留下来的日记,如果你们够聪明,你们最好把那个祭坛一样的石头炸飞,并且把这附近山头上的所有巨石圆环都推倒毁掉。像那样的东西能带来沃特雷那些人最热衷的东西——那些他们要放进来东西,准备要消灭整个人类,并出于某些我们还不知道的目的,把地球拖到某些不知名的地方去。

“但,这个我刚才送回去的东西……威尔特一家把它喂养大就是为了那些要降临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作的恶行中可怕的一环。出于某些原因,它长得很快很大,威尔伯也是因为这个才长得那么快的——但是它要胜过威尔伯,因为它的身体里比威尔伯有着更多来自外面世界的力量。你不必要问威尔伯是怎么把它从空气里召唤出来的。因为他没有召唤它……那是他的兄弟,只不过比他更像父亲而已。”

THE END


[1]yet one must do so, since their form was indisputably though vaguely that of half-articulate words.
[2]'Ygnailh... ygnaiih... thflthkh'ngha.... Yog-Sothoth ...' rang the hideous croaking out of space. 'Y'bthnk... h'ehye - n'grkdl'lh...'
[3]'Eh-y-ya-ya-yahaah - e'yayayaaaa... ngh'aaaaa... ngh'aaa... h'yuh... h'yuh... HELP! HELP! ...ff - ff - ff - FATHER! FATHER! YOG-SOTHOTH!...'
[4]almost hurled off their feet.

后记:

本文写于1928年,1929年4月发表于《幻丽奇谭》(Weird Tales)上。可能是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生平最受主流读者肯定的作品,影响甚广:例如

辐射3有栋大楼就叫敦威治大楼。
玩WOW去过西部荒野都到过哨兵岭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曾扬言《幻丽奇谭》不敢不发表它……(的确,《幻丽奇谭》的主编给了他240刀(约合现在2800刀)的稿费,据称为洛夫克拉夫特生平最大的单笔稿费。)

不过此文依然饱受病诟(貌似爱手艺大人就没有不挨骂的文)。炮火主要针对的就是它其中的善与恶二元斗争的情节,以及因此产生了与克苏鲁神话主旋律有些格格不入的情况。但是撇开这个不说,本文还是很值一读的。

但是,牢骚不能不发……虽然第一次看到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在文章中插入大段的对话……但是也不至于一定要用当地方言写吧?当真看得我一度想砸电脑…可见标准用语写作很重要啊。

PS:本文曾有人译过并出版,放在一本叫做《血色传说》的书里(那就是传说中的市面上第三本克苏鲁神话书籍。)译名叫《敦威治村的怪灵》,我没看过。(在学校图书馆看到过那本书,封面恶俗,且里面还杂着很恶俗的插图,看得我没心情了……结果现在发现找不到那本书了……)我个人不太喜欢那个译名,原来想译成《敦威治恐慌》,但是horror和恐慌实在有些距离,于是有了现在的名字。
现在顺带在这里询问下读者的意见。

再PS:有两句话没太看懂,我截去没译了特别放在下面征求意见

1、They date beyond body - or without the body, they would have been the same..那个date到底做何解?本句出现在文首引用的那段内,原文为
Is it that we naturally conceive terror from such objects, considered in their capacity of being able to inflict upon us bodily injury? O, least of all! These terrors are of older standing. They date beyond body - or without the body, they would have been the same...

2、另一段出自《死灵之书》
and of those are there many sorts, differing in likeness from man's truest eidolon to that shape without sight or substance which is Them.
就是那个“而却无人得知彼等之貌。吾等可知彼等之人类子孙之貌,而彼之子孙亦有诸多不同之貌。”后面。

另外,文中出现的有些书籍我找不到标准的译名,所以写上了原文,如果哪位知道译名,或者能看懂,还请告知。

再再PS:由于我不是很善于写那种古风的文。《死灵之书》那段写得实在惨不忍睹,想征求下读者意见是不是写白话算了?
11#
发表于 2009-9-13 08:59:36 | 只看该作者
用了一早上终于快读完一半了
这翻译过来可够费劲的
12#
发表于 2009-9-13 11:45:50 | 只看该作者
刚看完。。。
直到那怪物诡异的死象之前我还以为是某个古老的文献。。。

风俗奇怪封闭诡异的小镇。。。全世界都有吧。。。
13#
发表于 2009-9-13 16:58:59 | 只看该作者
好像以前见过缺最后3段的翻译
14#
发表于 2009-9-13 19:03:53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小说吗?我貌似一年前读过它的中文版,是一部恐怖小说合集里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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